死寂！
絕對的死寂！
前一秒還仙樂飄飄、其樂融融的凌霄寶殿，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窟。
所有的聲音都被抽走了，所有的動作都凝固了。
托塔天王李靖舉杯的手僵在半空，哪吒臉上看好戲的表情僵住，太白金星的長須忘了捋動，太上老君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那些穿梭的仙娥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臉上還殘留著職業化的微笑，眼中卻充滿了極致的驚恐。
空氣沉重得如同鉛汞，壓得人喘不過氣。
卷簾大將保持著身體前傾、試圖穩住卻最終失敗的姿勢，僵在那里。
他低著頭，只能看到自己戰靴前那一片狼藉的琉璃粉末和尚未完全消散的金色靈氣。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從腳底瞬間蔓延至全身，凍結了他的血液，凍結了他的骨髓，連思維都仿佛被凍住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清脆的碎裂聲在顱內瘋狂回蕩，如同喪鐘轟鳴。
完了。
這兩個字如同烙印，帶著毀滅一切的溫度，狠狠烙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御座上的反應。
“大膽！！！”
一聲蘊藏著滔天震怒的厲喝，如同九天神雷在殿頂炸響！
恐怖的帝皇威壓如同億萬座神山轟然壓下，瞬間充斥了整個凌霄寶殿！
玉帝，終于動了。
他依舊端坐，但冕旒珠玉之後的目光，已然化作兩道實質的、燃燒著毀滅之焰的雷霆，穿透空間，死死釘在了僵立的卷簾大將身上！
那目光所及之處，空間都在微微扭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無盡的憤怒、被冒犯的威嚴、以及一種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審判意味，如同無形的巨手，扼住了每一個仙神的咽喉！
“卷簾大將！”
玉帝的聲音不再平和，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砸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萬鈞之力。
“爾身為朕之近衛，御前侍奉，竟敢如此懈怠！失手打碎先天琉璃盞，此乃瑤池聖物，蘊藏大道真形！爾此舉，是藐視天威！是褻瀆聖物！是罪該萬死！！！”
轟隆！
隨著玉帝的怒斥，一股無形的恐怖力量狠狠轟擊在卷簾大將身上！
“噗——！”
卷簾大將如遭重錘猛擊，魁梧的身軀劇震，再也無法保持站立，猛地向前撲倒在地！
一口滾燙的金色仙血狂噴而出，染紅了身前那冰冷的琉璃碎屑和白玉地面。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碎裂！
那柄從不離手的降妖真寶杖脫手飛出， 當一聲砸在遠處，黯淡無光。
“陛下息怒！”
“陛下開恩！”
短暫的死寂後，幾個靠近御階的仙官慌忙出列，匍匐在地，聲音顫抖。
李靖也放下了酒杯，眉頭緊鎖，嘴唇動了動，卻最終沒有出聲。
老君依舊閉目，仿佛身外一切與他無關。
“息怒？開恩？”
玉帝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摩擦，帶著刺骨的譏諷。
“此等大逆不道之罪，若輕縱之，天庭法度威嚴何在？朕之顏面何存？！”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群仙，最後落回匍匐在血泊和碎屑中、因劇痛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的卷簾大將身上。
“卷簾大將！”
玉帝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宣告著命運。
“爾罪無可赦！即刻褫奪卷簾大將神職，剝去仙 神位，削去頂上三花，廢去胸中五氣！重責八百降魔杵！”
“貶下凡間，投入南瞻部洲流沙河界！受那弱水蝕骨、萬載寒冰穿心之苦！更有七日一次，飛劍穿胸百下！”
“一日不得赦令，一日不得解脫！永世沉淪，以儆效尤！”
“行刑！”
最後的兩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毀滅意志。
兩名金甲神將如同從虛空踏出，面無表情，渾身散發著冰冷肅殺的氣息。
他們手中持著的，並非尋常刑具，而是兩根通體烏黑、刻滿血色符文的降魔杵！杵頭猙獰，隱隱有冤魂厲嘯之聲傳出。
面色慘淡的卷簾大將被粗暴地架了起來，剝去了那身象征榮耀的玄色魚鱗金甲，露出內里單薄的白色中衣，此刻已被鮮血浸透大片。他被按倒在冰冷的玉階之上。
第一杵，帶著風雷之聲，狠狠砸在他的背脊！
“呃啊——！”
難以想象的劇痛瞬間炸開！筋骨欲裂！
仙體防御早已被玉帝威壓剝奪，這降魔杵的力量直接作用于他的仙魂本源！
卷簾大將眼前一黑，幾乎昏厥過去。
第二杵！
第三杵！
沉悶的、令人牙酸的骨肉撞擊聲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蕩，伴隨著卷簾大將壓抑不住的、從喉嚨深處擠出的痛苦悶哼。
金色的仙血不斷從他口中、鼻孔、甚至皮膚毛孔中滲出，染紅了身下的白玉階。
每一杵落下，都伴隨著血色符文的閃爍，如同跗骨之蛆，侵蝕著他的仙基，剝離著他的法力，烙印下難以磨滅的痛苦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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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杵！
這是一個足以將尋常仙神打得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恐怖數目！
卷簾大將的意識在無邊的劇痛中浮沉。
每一次重擊，都像是在將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忠誠、引以為根基的謹慎，連同他的仙骨一起，一寸寸碾得粉碎！
對玉帝的絕對忠誠，曾經是他存在的全部意義，是他力量的源泉。
此刻，卻在這殘酷的刑罰下，被撕扯出一道道血淋淋的裂痕。
為什麼？為什麼如此嚴懲？僅僅是因為一盞琉璃盞？
難道自己千萬年來兢兢業業的守護，竟抵不過一件死物？
陛下…陛下難道不知我的忠誠嗎？
還是說，這忠誠本身，就是最大的罪過？
一個極其微小、卻足以顛覆他整個世界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鑽入他因劇痛而混亂的腦海。
那腳下的滑膩，那手腕的麻痹，真的是意外嗎？
不！不可能！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更強烈的痛苦和根深蒂固的忠誠本能死死壓了下去。
質疑陛下？
那是比打碎琉璃盞更重的罪孽！是自己失職！是自己不夠謹慎！是自己該死！
忠誠與冤屈，如同兩條毒龍，在他殘破的仙魂中瘋狂撕咬。
他死死咬住牙關，將所有的嘶吼、所有的質問、所有的痛苦，都死死地、更深地鎖進靈魂的最深處，只余下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和那越來越微弱的悶哼。
當最後一杵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狠狠砸落，卷簾大將的意識徹底沉入一片黑暗的虛無。
他的仙軀早已不成人形，如同破敗的棉絮，軟倒在血泊和琉璃碎屑之中，氣息微弱到了極點。
金色的仙血幾乎流盡，只剩下一種死寂的灰敗。
兩名金甲神將如同拖拽死狗般，拖起卷簾大將殘破的身軀。
玉帝袍袖一揮，一道充滿毀滅氣息的烏光瞬間打入沙僧體內，那是“飛劍穿胸”的詛咒烙印，以及流沙河放逐的坐標。
一道漆黑的空間裂縫在殿中無聲張開，裂縫後是滔天的水聲和刺骨的腥風。
卷簾大將被無情地拋入其中，裂縫瞬間合攏，仿佛從未出現過。
殿內依舊死寂。白玉階上，那攤刺目的血污和晶瑩的琉璃碎屑混合在一起，在穹頂星辰清輝下，反射著妖異而冰冷的光。
玉帝冕旒珠玉之後，無人可見的天帝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轉瞬即逝，復歸那萬古不變的、統御諸天的威嚴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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