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九重雲闕之上,凌霄寶殿。
今日非是尋常朝會,乃是王母娘娘壽誕前夜的“瑤池仙醪宴”。
雖不比蟠桃盛會萬仙來朝,卻也是群星璀璨,仙官雲集。
寶殿之內,雲氣氤氳,仙樂渺渺,奇花異草點綴其間,瓊漿玉液的醇香彌漫在每一縷祥雲之中。
金碧輝煌的穹頂之上,日月星辰的虛影緩緩輪轉,灑下柔和清輝。
玉帝高踞九龍盤繞的御座之上,冕旒垂珠,面容隱在珠玉之後,唯有一雙深邃如淵的眼眸,偶爾掃過下方觥籌交錯的仙班,平靜無波,卻蘊含著令諸天星辰都要俯首的威儀。
卷簾大將,如同殿中一根沉默的石柱,矗立在御階之下,緊鄰著那象征無上權力的寶座。
他身形魁梧,比尋常天將高出半頭,面容方正剛毅,如同刀劈斧鑿,皮膚是久經罡風磨礪的古銅色。
一身玄色魚鱗金甲,甲葉緊密,閃爍著冷硬的光澤,腰間系著猩紅絲絛,更襯得他如山岳般沉穩。
他雙手交叉按在身前那柄降妖真寶杖的長柄之上,杖身烏沉,非金非玉,卻隱隱有沉重煞氣內斂,杖頭月牙刃寒光內蘊,正是他職責與力量的象征——護衛帝駕,震懾宵小。
卷簾大將目光低垂,視線落在身前三尺光潔如鏡的白玉地面上,不敢有絲毫逾矩。
呼吸都刻意放緩,仿佛生怕一絲氣息過重,驚擾了御座上的威嚴。
他是玉帝近侍,卷簾大將,職責便是守護御前,寸步不離。
這份信任,是榮耀,更是沉甸甸的枷鎖。
他深知自己位置敏感,一言一行皆在無數目光注視之下,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謹慎,都要忠誠,如同最精密的法器,只知執行帝命,心無旁騖。
仙樂悠揚,席間氣氛正酣。蟠桃雖未熟透,卻也靈氣盎然,瓊漿玉液更是流光溢彩。
仙娥們穿梭其間,添酒布菜,身姿曼妙。
托塔天王李靖正與身邊四大天王低聲交談,太白金星捋著長須與幾位星君笑談,太上老君依舊閉目神游,仿佛周遭一切與他無關。
一切都顯得那麼祥和、莊重,符合天庭應有的氣度。
就在這看似無懈可擊的祥和之中,一股極其隱晦、冰冷如蛇的意念,如同最細微的塵埃,悄無聲息地穿透了層層仙氣屏障,精準地鎖定了卷簾大將腳下那片看似堅不可摧的白玉地面!
卷簾大將全副心神都在維持著護衛的警惕姿態,對外界仙樂宴飲充耳不聞,對體內法力的流轉更是控制得圓融無礙,不敢有絲毫外泄。
然而,就在他準備再次將目光投向御座方向以示恭敬的剎那——
他左腳所踏的那一小片溫潤白玉,其內部最精微的結構,被那股無上意志無聲無息地、徹底地改變了!
如同最精妙的陷阱被瞬間觸發,那片區域的光滑與堅硬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極致的“滑”!
那不是水漬的濕滑,不是油污的膩滑,而是一種仿佛規則被扭曲、物質本身失去了摩擦本性的詭異之滑!
卷簾大將左腳猛地向側前方滑出!這滑勢來得毫無征兆,迅猛如電!
他全身的重量和維持姿態的平衡力量,瞬間被這股失控的滑力徹底破壞!
“唔!”
卷簾大將瞳孔驟然收縮如針!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他魁梧的身軀猛地一個趔趄,為了穩住身形,握住降妖寶杖的右手本能地用力向下一拄,試圖借力!
然而,禍不單行!
就在他重心徹底失控、右手下意識拄杖借力的同時,那股冰冷意志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降臨!
這一次,目標是他緊握寶杖的右手手腕筋絡!
一絲微弱到極致、卻足以擾亂仙神精妙法力控制的麻痹感,如同最細微的電流,瞬間竄過他的手腕!
就是這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干擾,在卷簾大將因腳滑而重心失衡、力量紊亂的瞬間,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握杖的右手,力道在那一絲麻痹下,出現了極其微小的偏差——不是穩住,而是下意識地、失控地向前一送!
那柄沉重、鋒利的降妖真寶杖,杖尾包裹著精金雲紋的厚重底端,在卷簾這失控的前送之力下,帶著他魁梧身軀傾斜的重量,如同攻城巨槌,狠狠地、精準無比地撞在了御階旁一張紫檀木嵌寶高腳案幾的一條縴細桌腿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一瞬。
卷簾的眼中,映出了那案幾上擺放著的東西——一盞琉璃盞。
那並非尋常琉璃。其材質純淨得近乎虛無,仿佛凝固的九天清氣。
盞壁薄如蟬翼,在穹頂星辰清輝和殿內寶珠光芒的映照下,折射出七彩迷離、如夢似幻的光暈。
盞身天然流淌著玄奧的雲紋,隱隱有大道符文在其中生滅流轉,內中盛著半盞金色的液體,散發著濃郁到化不開的先天靈韻氣息。
那是瑤池金母珍藏的“先天壬水之精”,珍貴無比,此刻作為宴席上的點綴,更顯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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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卷簾大將的魂靈在無聲地嘶吼,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他看到了那杖尾撞上桌腿的軌跡,看到了桌腿在巨力下瞬間彎折、斷裂的慢動作,看到了那失去支撐的紫檀案幾如同慢鏡頭般傾斜,更看到了那盞承載著大道符文與先天壬水之精的琉璃盞,在案幾傾斜的平面上,開始以一種令人絕望的優雅姿態滑落!
他想撲過去,想用身體去接,哪怕粉身碎骨!
但腳下滑膩未消,身體失衡未復,右手那絲麻痹感還未退去,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捆縛在原地!
叮——!
一聲清脆得如同冰晶碎裂、又似星辰崩滅的聲響,在仙樂悠揚的凌霄寶殿中驟然響起!
那聲音並不宏大,卻擁有一種穿透一切、凍結靈魂的力量!瞬間蓋過了所有的仙樂、所有的談笑!
七彩迷離的夢幻光華在空中爆開,如同瞬間綻放又凋零的琉璃之花!
純淨的盞身碎裂成億萬片比塵埃更細小的晶瑩粉末,折射著殿內無數光源,形成一片短暫而淒美的光雨,簌簌灑落!
那半盞金色的“先天壬水之精”失去了束縛,化作一團氤氳的金色靈氣,發出無聲的哀鳴,迅速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一縷淡淡的、令人心碎的異香。
碎片如雨,紛紛揚揚,濺落在光潔的白玉地面上,也濺落在卷簾大將冰冷的玄色戰靴和顫抖的甲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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