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西姆沉默地走進場地。
    他的步伐異常沉重,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要將腳下的墊子踏穿。
    在明亮的聚光燈下,他精悍的身軀暴露無遺,虯結的肌肉上覆蓋著縱橫交錯的舊傷疤,在燈光下格外刺目。
    這一身傷痕,絕不是體育比賽能留下的痕跡。
    比尺子比著畫出來還直的是刀傷,猙獰的如同長著很多肉腳的蜈蚣;小臂上一個手指粗的貫穿性傷口,大概是個圓形,邊緣毛糙,前後穿孔大小差不多,看上去像是鋼筋貫穿傷。
    最惹人注目的,還是他胸口的一個卵圓形放射狀的傷口,幾乎有酒杯口大小,即便能看出早已愈合了很久,傷口里也泛著不祥的血色,讓人看上去心中發毛。
    屏幕另一頭,一直關注著比賽的武警教官江大民搓了搓下巴,朝著身旁的周警官開口︰“老周,你幫我看看,這個馬克西姆胸口的那個孔,究竟是什麼傷?我怎麼覺得看上去那麼眼熟?”
    周警官不說話,只是朝著自己肩膀的位置輕輕點了點。
    江大民驟然醒悟。
    “這是槍傷?”
    “是啊,是槍傷。”周警官淡淡的說道,“我這道口子,是在邊境的時候,被幾個挺而走險的粉仔 的,所以正面傷口小一些,背面的痕跡和那個馬克西姆的差不多。”
    “嘶~”江教官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馬克西姆受過槍傷?那豈不是說,這小子的背景......”
    “別拿國內的那套經驗套國外的情況。”周警官翻了個白眼。
    背景什麼背景?巴爾干半島這個火藥桶的情況,是國內根本想象不到的混亂,前一秒還是人聲鼎沸的世界邊緣城鎮,下一秒就可能變成血肉橫飛的戰區。
    馬克西姆又是個從巴爾干火藥桶跑出來的難民,受過槍傷這不屬于正常情況嗎?
    再說了,馬克西姆現在生活在亞美利加聯盟,在那邊受個槍傷,也不算是很奇怪的事情。
    也就是在華夏,一個軍警格斗教官,居然連槍傷都覺得稀奇。
    董峰也不認識槍傷,但是他看見馬克西姆的身形和步態,就知道面前這個對手並不簡單。
    “我選擇徒手。”馬克西姆沉聲說道,這是他上台後唯一一句話。
    董峰點點頭。
    “行,徒手就徒手。”他的聲音透過籠內麥克風傳出去,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調子,“這次不會還要搞什麼‘榮耀之戰’吧?”
    場下瞬間爆發出巨大的噓聲。“榮耀”這個詞,剛剛被康納德的卑劣作弊玷污得一文不值。
    馬克西姆的眼皮都沒抬一下,像是沒听見董峰的話。
    他只是微微屈膝,重心下沉,擺出了一個毫無花哨、卻穩固得如同扎根大地的抱架。
    董峰嘴角的笑意,在馬克西姆擺出架勢的瞬間,像被寒風吹熄的燭火般迅速的消失。
    眼前這個對手,氣息完全不同,不是個“競技選手”,而是個善于搏殺的“殺才”。
    之前的對手,無論強弱,身上都帶著競技場特有的淡然。
    那是一種對于自己的生命安全,一直十分放心的托大。
    而馬克西姆身上散發出的,是冰冷的、純粹的、只為剝奪生命而存在的煞氣。那是真正在尸山血海中浸泡過,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才有的氣息。
    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挑釁的眼神,只有死寂和鎖定獵物要害的絕對專注。
    董峰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後頸的汗毛微微豎起,一種久違的警兆在腦海中尖銳鳴響。
    “是一場互相奪取生命的死戰啊......”董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由笑了。“有意思。”
    “叮——!”
    刺耳的鈴聲猛地撕裂了籠內凝滯的空氣。
    鈴聲未落,兩道身影已如離弦之箭,瞬間撞向對面!
    然後又在相距只有兩米的地方驟然停下。
    徒手的搏殺,和帶著拳套的競技打法不同,即便是試探,也需要謹慎。
    因為沒有拳套保護的手,每次出擊都是會消耗耐久的。
    人類的手本就不是用來擊打,而是用來抓握的。
    手骨這種脆弱的結構,本來就不完全適合拳鋒擊打這種攻擊方式。
    如果像是競技比賽一樣,貿然用組合拳攻上去的話,只要在對方的手肘或者肩膀上踫一下,拳頭就廢了。
    所以作為裸拳決斗的雙方,一般都會選擇側身站立,將柔軟的胸腹中線牢牢地護住,同時單手前伸,隨時準備將對手抓住或推開。
    如此,才出現了以搭手為基礎的攻防體系,也就是所謂的“橋手”。
    同樣,配合這種從搭手開始攻防體系,各種不同的手形和打擊手法,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精于實戰的馬克西姆,和受過專業武術訓練的董峰,對于這一點自然都毫不陌生。
    不過董峰擺出的是八卦掌經典的青龍探爪,而馬克西姆則是上身正直,前手成拳前伸,後手收在腰側的架勢。
    “空手道?”董峰挑眉。
    他也沒想到馬克西姆的裸拳實戰,是以空手道為基礎的。
    馬克西姆沒有回應,他輕輕吸氣,然後爆裂的一拳攻殺出去,拳頭帶著沉悶的破風聲,像一柄鐵錘般直搗董峰的下頜。
    董峰身形一矮,八卦步法如游魚般滑開。
    可隨即他便發現,一條鋼澆鐵鑄般的指箭,出膛的子彈一般直直朝著自己的眼楮戳來!
    剛柔流——單槍指!
    “吼誒!”伴隨一聲尖利的嘯叫,馬克西姆扎過來的的指尖瞬間氣貫筋骨,甚至有股凝煉成鋼的意思。
    “原來是剛柔流空手道啊。”董峰不屑的笑了笑。
    這種脫胎于福州鳴鶴拳的拳術,在原先的世界中,從來沒有避諱過自己的華夏血統。
    甚至連代代相傳的拳譜,都是漢字寫就的手抄版《白鶴拳譜》,和華夏國內的拳譜一模一樣。
    不過現在這個世界里,剛柔流成為了獨立起源于霓轟的徒手武藝,和華夏沒有絲毫關系。
    “單槍指,脫胎于白鶴拳中的‘金槍手’,既然這招與原先的世界沒什麼區別,想必也是學自福州鳴鶴拳的功夫吧!只是再也不認祖宗了?”
    “既然如此,今日在此,我便讓你見一見自家的老祖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