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洪流沒有具體的形態，卻如同實質般的海嘯，裹挾著難以想象的重量，在無形的全球神經網絡上奔涌。它每一次沖刷“節點”的閘門，都在中心那座名為“地平線觀察”的總部深處，激起驚濤駭浪般的警報，尖銳的電子嘯叫刺破層層防護門，直刺神經中樞。
卡洛琳緊攥著控制台冰冷的合金邊緣，指關節繃得發白。巨型主屏幕上，代表全球數據洪流的無數能量線條瘋狂閃爍、扭曲、匯聚，如同瀕臨決堤前夕的狂暴洪峰，每一次震顫都牽動著她的心髒。汗水沿著她的額角滑落，蜿蜒出一道冰涼的軌跡。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控制台周圍的技術員們，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帶起一片殘影，低聲的咒罵與數字的急速報讀聲交織，全是徒勞。面對那即將崩潰的屏障，現代科技引以為傲的解析工具，脆弱得像張薄紙。
冰冷的電子女聲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西非區塊︰塞拉地區原始部落監測點…識別︰高密集群信息活動…源類型…高度不完整…分析失敗…建議歸類︰原始部落初級圖騰或…兒童涂鴉藝術樣本。威脅等級︰忽略。”
“涂鴉？”卡洛琳猛地從數據旋渦里拔出目光，轉向那片被標注為“兒童涂鴉”的衛星圖像角落——西非腹地，稀疏植被包圍下的簡陋聚居點。一個微不足道的色塊。
助理飛快地調出目標區域的詳細情報投影懸浮在控制台前。“塞拉地區，‘灰石’部落。極度原始，人口不足兩百，主要生存方式︰漁獵采集…無現代工業設施記錄，僅一條五十年代廢棄的窄軌運礦線路穿過其棲息地邊緣。”文字旁浮現出風化的鐵軌和木質枕木在黃沙中若隱若現的影像，透著一股被時間遺忘的陳舊氣息。
“涂鴉？”卡洛琳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鐵屑刮擦金屬的質感。她指向衛星圖那被ai粗暴打上“涂鴉”標簽的核心放大圖。那根本不是什麼幼稚的螺旋或小人！
屏幕上，那片被ai蔑視的沙地，正靜靜躺在那片被放大、銳化後的圖像中央，卻拒絕變得“幼稚”。暗赭石色混合著某種難以捉摸的灰藍粉末，在灼熱干燥的非洲沙地上鋪陳開無法一眼洞穿的復雜線條。幾近圓形的巨大環狀結構被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來，精細的放射狀輻條從圓心刺探至邊緣。線條看似彎曲圓融，可仔細看去，那些弧線的背後竟藏著某種奇異的高度理性——它們彼此平行，間距微妙，仿佛遵循著某種無形的尺度標準，只是在粗糲沙地和大地的尺度下，才呈現出一種渾然天成的原始風貌。更奇特的是，在圓形主體的外部，數條異常細長而鋒利的線條，帶著某種決絕的氣勢，斜刺而出，撕開環狀結構外緣的空氣，刺向虛無的沙地，形成一個精確得驚人的銳角，仿佛凝固的閃電。
這絕非孩子隨性的涂鴉。它像個密碼，一個包裹在原始圖騰外衣下的精密坐標。
“……但目標點沒有邏輯關聯的基礎設施，”數據主管斯文的聲音有些干澀，盯著分析圖，“沒有通訊站，沒有服務器，連信號中繼塔的影子都沒有。一片真正的‘無源之地’。ai判斷為背景雜音或低級文化活動的隨機圖形……符合排除邏輯。”
“排除邏輯？”卡洛琳霍然轉身，冰冷的怒氣瞬間凍結了周圍緊張的低語，“一個數據洪流精準對準的節點核心，旁邊出現被ai標記為‘涂鴉’的非隨機結構！這叫排除邏輯？！”她的目光如同手術刀，掃過助理那張光潔情報投影圖的下方，“等等……那是什麼痕跡？”投影圖的邊緣，在部落中心沙地旁風化的棕黃色土地上，幾道模糊卻無法忽視的、鐵銹一般的暗紅色，從畫面外拖曳進來，最終消失在視野盡頭。
助理的手指迅速滑動，圖像銳化。“確認……是那段廢棄窄軌鐵軌的終端銹跡。軌道自部落邊緣終止于西南方向的舊礦坑……似乎……已經深入到部落內部某個位置，被部分掩埋。”
空氣窒息般沉重。鐵軌銹跡、部落中心的沙地圓環、精確指向特定方向的角度、匯聚而來的數據洪流風暴……像散亂的拼圖碎片在卡洛琳腦中瘋狂盤旋、撞擊。直覺深處，一種遠比邏輯推導更冰冷尖銳的不安死死攫住了她——這絕非巧合！這片被她情報系統認定為空白的原始之地，正涌動著某種“地平線觀察”看不見、算不清的洪流，其指向性精準地避開了所有現代技術的探測，完美契合于古老的痕跡與沙土。她強迫自己吐出指令，聲音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再算一次！給我最精準的能量來源矢量指向圖，以這個點為圓心的二十公里範圍！”她的指尖狠狠戳向衛星圖像上那不起眼的沙地圓環。
“……算力超限……需要授權調用深潛者服務器陣列……”電子音冰冷拒絕。
“最高授權！接入！”卡洛琳沒有絲毫猶豫。她必須知道這股力量在指引什麼。
赤道驕陽無情地炙烤著非洲大地，連空氣也仿佛扭曲著呻吟。“地平線觀察”塞拉區域臨時前進基地那墨綠色合金板材牆面上蒸騰著滾滾熱浪。基地矗立在灰石部落聚居地外圍，像一片生硬植入的金屬傷疤，刺眼地分割開枯黃稀疏的植被與部落茅頂土房的自然輪廓。天線陣列如同猙獰的金屬荊棘刺向滾燙的天穹，基地深處隱隱傳來巨大服務器集群運轉時沉悶而持續的嗡鳴，帶著工業制冷的冰涼氣息——人造的秩序與生機，對抗著原始的荒蕪與酷熱。
基地核心的全息數據井里，巨大的光流瀑布傾瀉而下，變幻不定。卡洛琳站在井邊，面沉如水。屏幕上，被切割、放大到極致的，正是那片沙地圓環的核心區域影像。
“高能掃描束覆蓋目標區域。”操作員的手指在虛擬界面上飛速移動。幾不可聞的嗡鳴聲從遠方傳來，一道肉眼難以覺察的暗淡藍紫色光圈瞬間掠過灰石部落的聚居點。
全息沙地上的影像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開始發生詭異的變化。那些原本看起來清晰有力的暗赭色線條邊緣，無聲無息地逸散出極其稀薄的金紅色霧氣，縹緲如幻影。圓環和輻條的輪廓似乎在掃描光流下“軟化”了，如同浸水的炭筆畫，邊界融蝕、暈染開細微的顆粒。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掃描束覆蓋的區域，那些蘊含神秘灰藍粉末的沙粒表層，開始顯現極其細微的、跳動的電弧光芒！它們不是規則的電流，更像是沙粒本身在放射極微弱的能量尖刺，如同有無數微小的靜電火花在黑暗中徒勞地掙扎爆閃。
“材料產生弱電暈放電？”斯文的聲音充滿難以置信的驚異，“掃描源干擾值……異常升高！目標區域的電磁背景噪音瞬間提升了27個數量級！目標紋理細節出現不可逆損失……”屏幕上的光點瘋狂閃爍，報警信息接連跳出，提示低維結構解析遭受嚴重污染。
卡諾琳盯著影像邊緣那些細小的藍白色電火花，一絲冰冷的寒流竄上她的脊柱。那些粉末……是活的？或者只是某種奇異的物理反應？
就在這時，全息井邊緣的一個實時監控窗口猛地亮起，傳來外部監控飛蟲的高空視角。灰石部落的空地上，一個蒼老得仿佛與黃沙同朽的身影出現了。她裹在褪色發白的粗糙布袍里，枯瘦如老樹，皮膚緊貼在嶙峋的骨頭上，正是部落的“記憶之歌”娜穆塔奶奶。她緩緩俯身，赤足，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平穩步態，沿著昨天那巨大圓環模糊的殘留痕跡，沉默地走著。她的目光低垂，越過布滿皺紋的眼瞼，定定地凝視著腳下的沙土，像是在閱讀大地無聲的密文，又像是在古老的時間長河中溯流跋涉。每一步都精確地踩在那無形的界線上，不疾不徐，重復著昨日儀軌的軌跡，沉默無聲，卻透著一股磐石般不可撼動的意志。
這儀式性的重復像一道無聲的警告拍在卡洛琳的心髒上。某種更深層次的秩序在那里運轉，超越光暈放電，超越物理干擾。她眼中閃過寒芒。“準備接入，”她的話語簡潔，每個字都淬煉著決斷，“使用非侵入式神經感應增幅。目標定位︰老婦思維活動節點。”
基地深處的嗡鳴陡然拔高了一個尖銳刺耳的層次，如同金屬正在被無形的力場強行撕裂。無數更加縴細、近乎透明的光縴觸須從基地下方飛速延伸，它們的目標不是部落的建築，而是那片被老虎環繞行走的空地。這些觸須貪婪地刺入沙土深處，如同無形的水蛭，吮吸著那片沙地細微的環境場能波動，試圖解讀行走者意識海洋表層泛起的漣漪。
卡洛琳面前，屬于娜穆塔老奶奶的解析模型窗口猛地亮起，無數數據流洪峰般涌入，瞬間讓模型劇烈閃爍扭曲，發出刺目紅光。
【告警︰解析對象內部存在多層強效思維屏障。突破進度︰0.01…0.011…0.012…屏障結構非邏輯構造……以類‘視覺圖騰’為核心，結合…未知的星體位移模擬……解析失敗。】
卡洛琳的眉峰擰緊。視覺圖騰？星體位移？她猛地意識到什麼，目光倏地轉向昨天沙畫影像的復制品，那幾道從核心圓環斜刺而出、異常鋒利的長線——那詭異的銳角！
“目標外部感知焦點！”卡洛琳厲聲命令，語速又快又急，“解析外部焦點！關聯衛星定位數據庫！快！”
指令如雷霆灌入系統，龐大的數據庫瞬間被撕裂、重組。模型窗口內，娜穆塔老奶奶意識表層模型的邊緣，開始艱難地勾勒出數個微弱的光點——焦點。模型與天空中衛星軌道坐標開始粗暴疊加、計算！
【分析中……初步定位關聯……目標外部焦點序列初步吻合︰編號7、g19、x3三顆低軌監視衛星……下一可視時間段軌跡預測……匹配！】
【告警！強行關聯引發深層‘圖騰’壁壘強化！……外部關聯通道受壓制！意識解析度跌至極限邊緣！目標認知流中斷！感應連接即將丟失！】
“轟！”一聲沉悶的、仿佛大腦深處被巨錘猛擊的劇痛在神經接口通道中炸開！解析窗口瘋狂閃爍，血紅色的【連接中斷】字符彈了出來，刺目欲裂。無形的沖擊波沿著神經感應增幅器回溯，讓斯文和幾個技術員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
卡洛琳卻站立未動，眼角的肌肉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衛星軌道！那沙畫上斜刺的銳角是軌道傾角！三顆編號精確吻合衛星即將在某個特定時間角度切入這片原始部落的蒼穹！那股洪流……目標不是部落本身，而是此刻正運行于部落上空那片被忽視的“無主”之軌！這三顆在系統里早已被標記為“背景信息雜波”的低軌衛星，在特定軌道重合點上，竟成了那股數據海嘯的精確落點——這路徑早已被畫在沙土之上！
一股冰冷的戰栗從她的腳底竄升，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現代科技的算力屏障，竟被原始沙畫中的線條輕易貫穿。那片沙地之下，涌動著她完全無法理解、卻指向了蒼穹的精確力量。
洪流無聲，但壓力已經轉化為整個基地持續低鳴的呻吟。每一根支撐合金橫梁都在輕微地顫抖，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所有屏幕被代表能量峰值沖擊的刺眼猩紅覆蓋，數值瘋狂跳躍。“屏障峰值負荷——89！”操作員的聲音開始撕裂，“預測……11分22秒後突破崩潰點！”
卡洛琳站在全息井前，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母獅。灰石部落上空那三顆編號衛星的信號圖像在屏幕上被鎖定、放大。三條微弱的能量流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如同被無形的漏斗牽引，目標直指那個即將降臨的軌道重合點！那個時間點，正是數據洪流沖擊屏障極限的時刻。對方精確地利用了天空的縫隙！基地內所有能用的電子對抗系統都已被激活，無形的能量場如同憤怒的蜂群向著天空傾瀉，試圖干擾那精準的引導路徑。巨大的干擾脈沖射向衛星軌道路徑，瘋狂扭曲著射向信號聚焦區域的電磁場。然而，那三顆衛星的信號源強度卻在頑固地上升！
【衛星引導路徑穩定性︰87…89…91！】警告字符無情地閃爍爬升。干擾在衰減，如同泥牛入海。
卡洛琳的目光死死釘在其中一個監控分屏上——灰石部落的沙地邊緣。娜穆塔奶奶枯瘦的身影緩緩移動著，重復著那古老的行走。她在一個位置停駐，彎下了幾乎僵硬的腰。一只布滿黑色深紋、關節粗大的手從褪色的舊袍袖下伸出，探入腳邊一個簡陋的草編簍中。
那只布滿皺紋的手掌里，握著幾塊表面粗糙、未經打磨的礦石顏料——濃重的暗赭石色，如同凝結的夕陽，和一種極其詭異、泛著金屬般冷光的深灰色礦粉。那深灰色粉末，在灼熱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刺目的光芒。
就是這個！卡洛琳的瞳孔驟然收縮。沙畫上的那種灰藍色粉末！來自328章那個荒原之下被強行重啟的、輻射著古怪圖騰浮雕的石質服務器陣！那種東西……竟被當成了顏料！
全息模型被投影在面前，急速地建模分析娜穆塔手中的顏料礦石分子結構，試圖與數據庫中曾經掃描過的服務器廢墟碎片信息強行匹配。窗口邊緣閃爍著刺目的鮮紅色警告︰
【材料特性匹配︰未知\高度不穩定含晶體結構…伴隨弱態量子漲落效應。物質特性不明，安全操作模型缺失…】模型劇烈震蕩。
【強烈建議中止所有接觸類行動預案…】系統的警告冰冷而堅決。
“否決！”卡洛琳的聲音斬碎了警報，冰冷決絕，“目標外部軌道引導正在加強！屏障剩余時間少于十分鐘！執行‘認知突觸’強制連接！物理級！”
空氣仿佛凝固了。強制連接…那意味著撕開對方意識表層最後的防護，直接將腦波信號與基地超級計算機強行捆縛！這是最後的手段，也是最危險的手段——對目標意識的破壞幾乎是不可逆的！同時，基地內部所有傳感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檢測到未知高維能量輻射源啟動！位置︰部落沙地中心！】
卡洛琳沒有回頭。“執行！”
基地深處傳來一聲刺耳的金屬裂帛聲！超導電纜被龐大的能量流瞬間過載擊穿，騰起一股刺鼻的青煙。一台巨型服務器組瞬間宕機，紅光暴閃！但更大的能量通道被強行頂了上去！
幾乎就在基地服務器組冒煙的瞬間，沙地邊緣的娜穆塔奶奶，全身猛地一僵！她像是被無形的巨力釘在原地。握著礦粉的手劇烈地、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如同瀕死蠕動的枯枝。她的眼珠驟然失去了焦距，渾濁不堪，仿佛靈魂被瞬間抽空了一半，只剩下一個殘破的軀殼在無形的風暴中顫栗。她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砸在滾燙的沙地上，激起一片黃塵。
【強制連接成功！目標意識表層崩解！深層屏障松動！讀取開始…】進度條瞬間在屏幕上出現，艱難、極其緩慢地向右蠕動︰【0.1…0.11…】與此同時，三顆衛星的信號強度猛地劇烈跳動起來︰【93…90…87…95！】干擾終于起了波動，但核心引導並未徹底斷裂！
卡洛琳的目光死死釘在全息屏上那細微的進度條上。精神掃描儀將強行攫取到的娜穆塔深層意識的影像投射出來。畫面跳躍、扭曲，充斥著破碎的色塊和拉長的噪聲，如同信號極差的舊時代錄像。隱約間，一個圖案艱難地拼湊著顯現——
一個巨大無比的圓環。並非昨日沙畫的精確復制。它更復雜，更像宇宙星雲的運轉軌跡。環內充滿混沌攪動著的能量流。畫面邊緣，幾根長線突兀地撕開畫面，刺向虛無……但那角度！卡洛琳腦中轟然一聲——那線條撕開的角度，帶著一種冰冷至極的數學準確度，刺破了混亂的圖案！衛星傾角！
【外部軌道引導︰99！屏障峰值︰96！突破臨界點在……】警報響起，時間不多了！
“把屏障能量導入節點！”卡洛琳指著衛星圖中灰石部落所在的精確坐標，“集中！強行物理截停洪流落點！”她要利用衛星引導的路徑，用部落所在坐標作為能量緩沖池和泄洪渠，強行承受大部分洪流的沖擊！
指令如山崩！整個基地陡然一靜，隨即是恐怖的嗡鳴拔高到了頂點！基地頂端那些指向天空的巨型天線陣列如同猙獰的鋼鐵森林瘋狂旋轉、共振！它們匯聚的能量不再是干擾波，而變成了實體般的、超高頻的等離子態標槍！這些恐怖的標槍調轉了方向，不再瞄準高空的衛星軌道路徑，而是狠狠刺向近在咫尺的目標——那簡陋部落所在的中心坐標！它們要在洪流傾瀉到蒼穹軌道的前一瞬間，提前一步把那個點“燒毀”，用能量亂流攪爛這精確的落點！
刺目的白光在標槍尖端匯聚，下一個心跳就要發出毀滅的咆哮——
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刻，倒在沙地上、意識瀕臨崩解的娜穆塔奶奶那劇烈痙攣的手指，突然死死摳進了身下滾燙的沙土！
那無神、渾濁的瞳孔深處，仿佛一點微弱的意識灰燼被無形的怒火點燃，爆出最後一抹微弱卻執拗的火星！
她那只摳進沙土的手，猛地向內一收！五根枯瘦的手指狠狠攥緊了滿掌混雜著原始礦石粉末的粗糙沙粒！那暗赭色和致命的灰藍色能量粉末與滾燙的沙粒被蠻力捏合在了一起！
一道細微到極致、卻帶著摧枯拉朽之勢的能量震蕩波無聲無息地從她緊握的拳頭下猛地炸開！
波動首先擊中了沙地上那只裝滿各色礦石粉的草編簍。
“噗！”
極其輕微的爆裂聲。那只簍子連同里面的原始礦石粉，如同最精細的沙雕被超高速氣流猛吹了一下，瞬間瓦解，散成一片彌漫在空中細到無法分辨、肉眼可見的彩色粉塵雲！粉末帶著礦石特有的礦物氣味瞬間彌漫開一個淡淡的彩圈。
緊接著，這能量波動猛然擴散！
嗡——
基地頂端，那幾束即將噴發的等離子態標槍尖端那刺目的白光瞬間扭曲，如同被一只無形大手狠狠掐滅！發出沉悶的爆響！基地天線陣列那高昂的嗡鳴陡然變調，像是高速旋轉的鋼鋸突然鋸到了硬木結疤，發出極其刺耳的、扭曲的金屬撕裂聲！幾根主天線“啪”地爆出刺眼的電火花，帶著焦糊的氣息。
【強行導入失敗！基地能量陣列遭受高階諧振沖擊！功率輸出強制跌落77！】紅色的警報瘋狂跳動。
卡洛琳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變得紙一樣白！她扶住控制台的冰冷邊緣，才勉強穩住身形。那雙銳利的眼楮死死盯住主屏幕——
衛星軌道引導的進度條︰【99…100！！！】
數據洪流，轟然沖過！
屏幕上，整個西非塞拉區域的能量光譜變成一片熾烈的白！代表“地平線觀察”屏障的藍色光罩如同肥皂泡般脆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悄無聲息地崩散、湮滅，如同從未存在過！刺耳的爆鳴瞬間被一陣奇異、巨大的真空般寂靜所吞噬！指揮中心的照明燈管瘋狂閃爍了幾下，驟然熄滅！應急紅燈亮起，投下血一樣的暗影，將卡洛琳煞白的臉孔映得如同剛從冰窟中撈出的幽靈。備用電源的嗡鳴驟然消失，巨大的寂靜鋪天蓋地壓下，如同死亡瞬間降臨。所有的屏幕在數據洪流沖垮屏障的剎那，同時陷入絕對靜止的黑暗！
基地內部所有電子設備指示燈集體熄滅！整個世界只剩下原始沙地中心監控點傳回的最後圖像——在那一圈微弱彌漫開的彩色粉末塵霧中，那只枯槁蒼老的手掌紋絲不動地緊握著一團混合著礦石粉末與沙礫的泥塊，指節因用力而扭曲如同刻進生命最後一道符咒——那是原始數據之杖最暴烈的反擊！
沙畫中預言的軌道終點，在漫天死寂中成為終結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