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鐵柱卻像是根本沒听到他們的叫囂一樣。
    他甚至都懶得回頭看他們一眼。
    他只是轉過身,對著妻子甦曉梅,淡淡地說了一句︰
    “走吧。”
    然後,便徑直朝著食堂門口走去。
    甦曉梅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跟了上去。
    林晚晚見狀,也想跟著起身,卻被旁邊的林清玄教授一把按住了。
    “爹?”
    “別去,”林清玄教授壓低了聲音,對他搖了搖頭,“人去多了,反而更激化矛盾。”
    林晚晚只能不甘地坐下,一雙秀眉緊緊地蹙在一起。
    小翠母女更是嚇得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而司機老周,則是一臉的苦澀和無奈。
    他現在是徹底明白了,跟著這位李副科長辦事,簡直比坐過山車還刺激!
    這哪里是來考察工作?
    這分明就是來龍潭虎虎穴里,跟閻王爺掰手腕啊!
    一時間,偌大的食堂里,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李鐵柱和甦曉梅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而飯桌上,林清玄父女、小翠母女、司機老周這幾個“客人”,和魏長征那一大幫臉色鐵青的“主人”。
    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桌子熱氣騰騰的山珍海味,瞬間就變得索然無味。
    ……
    ……
    食堂的後廚門口,食堂班長老李和他手下的幾個廚師,全都探頭探腦地看著外面這戲劇性的一幕。
    一個個都驚得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我的乖乖……這……這位李副科長……也太……太猛了吧?”
    一個小廚師結結巴巴地說道。
    “猛?這他娘的是猛人中的猛人啊!”
    另一個廚師壓低了聲音,語氣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你們看到了嗎?咱們典獄長那臉……都快變成豬肝色了!”
    “我在這兒干了快十年了,就沒見過!從來沒見過有誰敢這麼不給咱們典獄長面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走就走!”
    “活閻王”的威名,早已深入到這個監區每一個人的骨髓里。
    在他們看來,魏長征就是這里的天,他說的話,就是聖旨!
    敢違抗他的人,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
    可今天,他們看到了什麼?
    一個比他們年紀還小的年輕人,竟然把他們心中那個不可一世的“活閻王”,給弄得啞口無言,下不來台!
    這……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你們說……典獄長……他會怎麼收拾這位李副科長?”
    “收拾?我看懸!”
    食堂班長老李,到底年長一些,看得也更透徹。
    他搖了搖頭,一臉凝重地說道︰
    “你們沒听說嗎?野狗坡那七十多個殺人不眨眼的悍匪,就是被這位李副科長,帶人給端了的!”
    “人頭,現在還堆在大門口呢!”
    “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你覺得……他會怕咱們典獄長?”
    “我看著架勢,咱們這第七監區,怕是要變天了……”
    ……
    食堂里,死一般的寂靜。
    他死死地盯著李鐵柱消失的方向,握著酒杯的手,因為過度用力,指節都捏得發白!
    許久,他才緩緩地坐了下來,端起面前那杯滿滿的白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砰!”
    他將空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
    然後,他緩緩地轉過頭,用那雙如同餓狼般的眼楮,死死地盯著身旁的獨眼龍。
    “小馬,”
    他的聲音,沙啞而又冰冷,不帶絲毫的感情,
    “知青點那邊,問出什麼來了嗎?”
    獨眼龍被他看得渾身一哆嗦,連忙站起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結結巴巴地匯報道︰
    “回……回典獄長……問……問了……”
    “說!”
    魏長征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那……那群知青,嘴巴都很硬,跟商量好了一樣,都說自己被關在地牢里,什麼都沒看見……”
    獨眼龍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埋越低。
    “廢物!”
    魏長征猛地一拍桌子,嚇得獨眼龍差點癱軟在地。
    “不過……”
    獨眼龍不敢再賣關子,連忙說道,“雖然具體的細節,他們不肯說,但……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
    “野狗坡那七十多個土匪……確……確實是……被那個李鐵柱,一個人……給端掉的……”
    “甚至……甚至連和他一同去的那幾個人,都沒動過手……”
    ……
    轟!
    這句話,雖然在場很多人都已經有所猜測。
    但當它被如此肯定地說出來時,依舊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所有監區干部的心中轟然炸響!
    “什麼?!”
    “真……真的是他一個人干的?!”
    “這……這怎麼可能?!七十多個拿著槍的悍匪啊!又不是七十多頭豬!”
    “吹牛的吧?!我不信!這絕對不可能!”
    “就是!就算是兵團最厲害的偵察兵王來了,也不可能一個人干掉一個加強排的武裝土匪啊!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干部們瞬間就炸開了鍋,一個個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們寧願相信母豬會上樹,也不願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離譜的事情!
    然而,魏長征卻沉默了。
    他沒有像手下那樣激動地反駁,只是死死地盯著面前的空酒杯,臉色陰晴不定。
    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
    這完全違背了他幾十年來,在戰場和官場上積累的所有經驗和常識!
    但是……
    他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李鐵柱那張,自始至終都平靜得有些過分的臉。
    浮現出他那雙,古井無波,卻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深邃眼眸。
    浮現出他那種,面對數十桿槍口,依舊談笑自若的從容。
    浮現出他那種,視他們這些凶神惡煞的監區干部如無物的,極致的狂妄和自信!
    一個瘋子?
    不!
    瘋子,裝不出那種深入骨髓的平靜和強大!
    魏長征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忌憚!
    這個李鐵柱,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愣頭青!
    他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麼,他不知道的、恐怖的秘密!
    ……
    另一邊。
    李鐵柱和甦曉梅,已經走出了干部食堂的範圍。
    一路上,遇到的監區人員,無論是士兵還是犯人,看到他們,都如同見了鬼一般,紛紛避讓,不敢與他們對視。
    “這里……感覺好壓抑。”
    甦曉梅看著周圍那些穿著囚服、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犯人,忍不住輕聲說道。
    “嗯。”
    李鐵柱點了點頭,“一個沒有人性,只有規矩的地方,自然壓抑。”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知青點的範圍。
    這里的環境,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惡劣。
    低矮的土坯房,破舊的門窗,院子里堆滿了雜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和霉變的味道。
    很難想象,一群正值青春年華的年輕人,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
    李鐵柱的眉頭,微微皺起。
    他們的到來,很快就引起了附近知青的注意。
    一個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年輕男知青,看到兩個陌生人走過來,立刻警惕地站了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斧頭。
    “你們是什麼人?來這里干什麼?”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戒備。
    “我們是場部來的,”甦曉梅溫和地說道,“我叫甦曉梅,這位是李鐵柱副科長。我們想找一下宋興邦同志他們。”
    “李……李鐵柱副科長?!”
    那個男知青聞言,瞬間就瞪大了眼楮,握著斧頭的手也松了下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李鐵柱,臉上寫滿了震驚和好奇,
    “你……你就是那個……一個人端了野狗坡的李副科長?!”
    顯然,宋興邦等人的“英雄事跡宣講會”,已經起到了效果。
    李鐵柱的名號,已經在知青點里,不脛而走。
    李鐵柱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我的天!真的是您啊!”
    那個男知青瞬間就激動了起來,扔掉斧頭,一臉崇拜地跑了過來,
    “李副科長!您可真是我們的大英雄啊!我叫林衛東,剛才……剛才真是對不住了!”
    “沒事。”
    李鐵柱擺了擺手,“宋興邦他們在哪個屋?”
    “哦哦!在那邊!最里面的那間!”
    林衛東連忙指著不遠處一間看起來最破舊的土坯房,熱情地說道,
    “他們剛被馬干部他們‘慰問’完,一個個都氣得不行呢!您快去看看吧!我給您帶路!”
    說著,他便一臉興奮地,在前面帶起了路。
    一邊走,還一邊忍不住偷偷地回頭,打量著這個傳說中的“神人”。
    ……
    ……
    很快,三人就來到了宋興邦等人所在的住所。
    房門緊閉著,但里面卻傳出了一陣壓抑的爭吵聲和哭泣聲。
    “……憑什麼?!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們?!”
    “就是!我們差點死在外面,回來連頓飽飯都不給吃!”
    “那個獨眼龍,太欺負人了!還有那個魏典獄長,根本就沒把我們當人看!”
    “嗚嗚嗚……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了……”
    “別哭了!哭有什麼用?!我們去找李副科長!我就不信,這第七監區,真的就是他們一手遮天了!”
    “找?怎麼找?我們連門都出不去!”
    听到里面的聲音,林衛東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憤怒和無奈。
    他上前一步,敲了敲門。
    “誰啊?!”
    里面傳來宋興邦警惕的聲音。
    “興邦哥!是我!林衛東!”
    林衛東連忙說道,“李……李副科長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