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場長辦公室。
    馬衛國正靠在,那張寬大的老板椅上。
    閉著眼,听著收音機里,咿咿呀呀的京劇。
    當他听完,錢福順那,充滿了驚恐和憋屈的匯報之後。
    他那雙,本是微閉的,如同鷹隼般的眼眸,猛地睜開了!
    一道冰冷而又銳利的精光,一閃而過!
    “你是說,他,拿著一份,去年的舊報告當令箭?”
    “不僅,把你給訓得跟孫子一樣?”
    “還,借著這個由頭,要下去,搞什麼,‘農具普查’?”
    砰!
    馬衛國猛地一拍桌子,眼楮里閃爍著擇人而噬的,恐怖凶光!
    “你這生產科長,是踏馬干什麼吃的?!”
    他怎麼也沒想到!
    自己,精心設計的“拖字訣”,竟然會被對方。
    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給破得是干淨利落!
    “場……場長,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錢福順,一臉惶恐地,問道。
    “這小子的理由,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我們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拒絕的借口啊!”
    “怎麼辦?”
    馬衛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充滿了殘忍和暴戾的,猙獰冷笑。
    “他不是,想下去‘普查’嗎?”
    “那就,讓他去!”
    “我倒要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他頓了頓,那雙,微微眯起的眼楮里,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
    “你,回去告訴他,我同意了!”
    “另外,你再從咱們科里,挑兩個,最機靈,最可靠的‘自己人’!”
    “讓他們,跟著李鐵柱,一起下去!”
    “美其名曰,是協助他工作!但實際上,是給我,二十四小時,盯緊了他!”
    “他,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
    “一舉一動!都必須,給我,事無巨細地,匯報回來!”
    “我不相信!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就是為了,去查幾把,破鋤頭!”
    “他,一定,有別的目的!”
    “我,就要看看!”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道,擇人而噬的光。
    “在我的眼皮底下,這小子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
    ……
    ……
    第二天一大早。
    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在一陣黑煙和劇烈的抖動中,緩緩停在了生產科的門口。
    李鐵柱的“農具普查專項調查小組”,正式成立。
    其成員構成,堪稱詭異。
    小組組長,自然是李鐵柱本人。
    他手里拿著一張,由場長馬衛國親筆簽發、蓋著場部鮮紅大印的通行證。
    那玩意兒,在這西風農場里,就如同古代的尚方寶劍,見官大一級。
    站在李鐵柱身旁的,是甦曉梅。
    她今天,穿著一身干淨利落的藍色勞動布工裝,長發扎成了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
    絕美的容顏,和那出塵的氣質。
    與周圍這片,荒涼肅殺的戈壁灘,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手里,拿著一個嶄新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
    以“記錄員”的身份,負責記錄本次普查工作的,所有數據和會議紀要。
    名正言順地,陪在丈夫身旁。
    ……
    隊伍里,最“不和諧”的,是三個,睡眼惺忪,無精打采的中年男人。
    他們,是生產科的“骨干力量”。
    一個個,都是在農場里,混了幾十年的老油條。
    昨天,被錢福順,以“協助新領導工作”的名義,硬是從溫暖的被窩里,給拽了出來。
    塞進了這支,前途未卜的隊伍。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不情不願。
    為首的,就是那個,被李鐵柱當眾懟得下不來台的,剔牙老油條,名叫王富貴。
    另外兩個,一個瘦得像根麻桿,叫劉三;一個胖得像個肉球,叫孫大寶。
    這三位,平日里喝茶看報,是絕對的好手。
    但要說干正事,那純屬是累贅。
    他們被錢福順耳提面命,賦予了“協助工作,監督匯報”的雙重任務。
    此刻正一臉不情願地,縮在車廂的角落里,小聲地,嘀咕著什麼。
    ……
    而隊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兩個如同鐵塔一般,沉默不語的壯漢。
    他們穿著一身,筆挺的,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腰間扎著手槍。
    從骨子里透出來一股彪悍和凶狠的氣息。
    他們,是馬衛國親自從警衛連里,挑選出來的精英!
    一個,叫張龍。
    一個,叫趙虎。
    兩人,都是跟著馬衛國,從戰場上,摸爬滾打下來的老兵!
    對馬衛國,更是忠心耿耿,言听計從!
    他們被派來的任務,美其名曰,是“保護李副科長的安全”。
    但實際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們就是馬衛國,安插在李鐵柱身邊的,兩只最凶狠的,看門狗!
    他們看向李鐵柱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敵意,和……
    不屑!
    在他們看來,這個所謂的“李副科長”,不過是一個——
    靠著幾句花言巧語,和一點狗屁不通的“技術”。
    就敢在他們西風農場,撒野的,狂妄之徒!
    他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特別是,當他們听說,連他們警衛連的副連長錢洪濤,都在這小子手里,吃了大虧之後。
    他們對李鐵柱的敵意,更是,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他們,在等待!
    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將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給徹底收拾掉的機會!
    ……
    “都上車吧。”
    李鐵柱,淡淡地說了一句。
    然後便第一個,扶著甦曉梅,靈巧地跳上了那,高高的車斗。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爬了上去。
    大家各懷鬼胎,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幾撥。
    李鐵柱和甦曉梅,坐在車斗的最前方,緊挨著駕駛室。
    那三個老油條,則是有意無意地,湊到了一起,坐在車斗的最後面。
    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而張龍和趙虎,則是如同兩個門神一般。
    一左一右,盤腿坐在車斗的中間。
    將李鐵柱夫妻,和那三個老油條,給隔了開來。
    他們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
    一刻不停地,在李鐵柱的身上,來回掃視。
    仿佛,是想從他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什麼蛛絲馬跡。
    卡車,發動了。
    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顛簸,和一股濃烈的黑煙。
    這支成分復雜,氣氛詭異的“普查小組”,終于踏上了他們的,“征程”。
    車廂內,一片壓抑的沉默。
    只有,那三個老油條,還在那里,沒心沒肺地,聊著天。
    “哎,老王,你看那片胡楊林,長得可真不錯!”
    “是啊!等回來的時候,咱們順便,砍幾根枝丫,回去當柴火燒!”
    “好主意!好主意!”
    他們的聲音,在這沉悶的氣氛中,顯得是那樣的,刺耳。
    張龍和趙虎,听得是,眉頭緊鎖。
    他們不屑地,瞥了那三個,只知道混吃等死的老家伙一眼。
    心中,暗罵了一聲︰“廢物!”
    隨即,他們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了李鐵柱的身上。
    趙虎湊到張龍的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听到的聲音,冷哼道︰
    “龍哥,你說,這小子,到底想干嘛?”
    “費了這麼大的勁,又是立軍令狀,又是要人要權的。”
    “難道,就真的,為了去查幾把,破鋤頭?”
    “誰知道呢?”
    張龍的眼中,閃過一絲,同樣的,輕蔑和不解。
    “不過,場長交代了,讓咱們盯緊他!”
    “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能玩出什麼,新花樣!”
    “要是,他敢耍什麼,ど蛾子!”
    趙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又殘忍的弧度。
    “咱們,就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馬王爺,有三只眼!”
    ……
    ……
    卡車,一路向西。
    很快,便來到了一個,三岔路口。
    開車的司機,是一個黑瘦的中年漢子,他將車停下,回頭問道︰
    “李副科長,前面有三條路。”
    “往左,是去三、四、五分隊。”
    “往右,是去六、七、八分隊,那幾個監區,也都在那邊。”
    “往前直走,就是一分隊和二分隊。”
    “咱們,去哪兒?”
    此話一出,車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了李鐵柱的身上。
    王富貴等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而張龍和趙虎,那雙銳利的眼眸里,更是閃過了一絲,果然如此的精光!
    在他們看來,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李鐵柱,費了這麼大的周章,搞出這麼大的陣仗。
    其真正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為了,去那個,傳說中的“活人墓”——
    第七監區!
    然而,就在所有的人,都以為。
    李鐵柱,將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往第七監區的道路時。
    他的反應,卻再一次,讓所有的人,都……
    大跌眼鏡!
    面對司機師傅的詢問。
    李鐵柱,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他伸出手指,懶洋洋地朝著前方,平坦寬闊的土路,指了指。
    淡淡地,吐出了三個字。
    “去,一分隊。”
    ……
    ……
    “什麼?!!”
    此話一出!
    整個車廂,瞬間,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詭異寂靜!
    所有的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呆立在原地,臉上,寫滿了,同樣的,震驚,和……
    難以置信!
    去……去一分隊?!
    他們,沒听錯吧?!
    那三個老油條,面面相覷,那感覺,就好像是,听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一般!
    “搞什麼鬼?!去一分隊干嘛?!”
    “那里,可是咱們農場的‘模範生產隊’!年年,都是產量第一!先進標兵!”
    “去那里,能查出個屁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