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炫心頭劇震。蜀王李恪竟剜心取血,只為給母親留下護身之物?這份孝心,令人動容。
“娘娘節哀。”李炫低聲道,“殿下他......走得很安詳。”
楊妃微微搖頭,眼中淚光閃動︰“恪兒一生要強,從不向人示弱。即便是最後時刻,他惦記的仍是......”她看向李炫,“......仍是幫你回到原來的世界。”
李炫喉頭發緊,一時無言。蜀王臨終前的托付,楊妃此刻的坦誠,都讓他心中五味雜陳。
“參軍。”楊妃突然正色道,“新月教不會就此罷休。他們真正想要的,不僅是鎮魂鈴,還有紫微宮中的那面銅鏡。”
“銅鏡?”李炫心跳加速,“就是能將我送回原來世界的那面?”
楊妃點頭︰“那鏡子原名‘兩界鏡’,是上古時期連通陰陽兩界的寶物。隋煬帝晚年痴迷長生之術,命人將它從昆侖山帶回,藏在紫微宮中。”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但鏡子有兩面性——既能送人回去,也能召來異界的妖魔。三十年前,就曾有一頭九幽魔物通過鏡子來到人間,造成無數殺戮。”
李炫倒吸一口冷氣。難怪蜀王臨終前再三叮囑,要他先毀鏡再用鈴!
“娘娘,那鏡子現在......”
“仍在紫微宮。”楊妃從懷中取出一枚金鑰匙,“這是開啟密室的鑰匙。三日後,本宮會找機會將它交給你。”
李炫剛要接過,楊妃卻突然收手︰“但有件事,參軍必須答應本宮。”
“娘娘請講。”
“若鏡中有人對你說話,無論如何都不要回應。”楊妃目光灼灼,“更不要相信它的任何承諾!”
李炫心頭一震︰“鏡中......有人?”
楊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聲道︰“鏡子照出的,從來不只是表象。”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是金吾衛的警報!
“有刺客!”院中傳來王鐵柱的怒吼。
李炫和楊妃對視一眼,同時沖向門口。門一打開,只見院中已亂作一團。十余名黑衣人正與金吾衛廝殺,地上躺著兩名重傷的侍衛。
“保護娘娘!”李炫厲喝一聲,幽冥刃出鞘,青光如練,瞬間斬落兩名刺客的頭顱。
刺客們見李炫現身,立刻分出五人將他團團圍住。這五人配合默契,刀法凌厲,招招直取要害,顯然不是普通殺手。
“錚!”
李炫格開一記劈砍,反手一刀刺穿一名刺客的胸膛。鮮血噴濺中,他突然發現這些刺客的招式似曾相識——是軍中刀法!
“金吾衛的叛徒?”李炫厲喝。
刺客們不答,攻勢更加凶猛。就在這時,楊妃的房門突然打開,一道白影飄然而出——正是楊妃!
她手中握著一根金簪,身形如鬼魅般掠過戰場,金簪所過之處,刺客咽喉綻開血花,瞬間斃命!
李炫看得目瞪口呆。楊妃的身手,竟如此了得?
“參軍小心!”
楊妃突然一聲嬌叱。李炫本能地側身,一柄飛刀擦著他的臉頰劃過。屋頂上,一個黑影正張弓搭箭,瞄準了楊妃!
“嗖!”
利箭破空,直取楊妃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李炫幽冥刃脫手飛出,青光如電,將箭矢凌空斬斷!
那黑影見一擊不中,立刻翻身跳下屋頂,消失在夜色中。剩余的刺客見狀,也紛紛撤退,轉眼間逃得無影無蹤。
黎明時分,藍田縣城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中。李炫站在客棧院中,看著金吾衛們收拾殘局。昨夜一戰,死了六名侍衛,傷了十一人,刺客卻只留下三具尸體。
“大人,這些刺客身上沒有任何標記。”一名校尉翻檢著尸體,皺眉道,“但他們的兵刃都是軍制橫刀,招式也是標準的金吾衛操典。”
李炫蹲下身,掀開一名刺客的衣領——鎖骨下方,隱約可見一個蓮花托月的刺青。
“新月教?”校尉倒吸一口冷氣。
“未必。”李炫搖頭,“也可能是栽贓。”
他起身環顧四周。客棧院牆外,幾個鬼祟的身影一閃而過。街對面的茶樓二層,窗戶微微開了一條縫,有人正暗中觀察這邊。更遠處的屋頂上,甚至能看到反射的金屬光澤——至少有四五撥人在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大人,接下來怎麼辦?”校尉低聲問道,“繼續按原計劃前往洛陽嗎?”
李炫沉思片刻,忽然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那些監視者之間似乎也在互相提防。街角的商販與茶樓上的觀察者保持著距離,屋頂的暗哨則警惕地避開巷口的乞丐。這幾方勢力,並非一伙!
“傳令下去。”李炫計上心來,“所有人整裝待發,一個時辰後,我們光明正大地從官道出發。”
校尉一愣︰“大人,這樣會不會太冒險?萬一刺客再來......”
“就是要讓他們來。”李炫冷笑,“昨夜一戰,他們損兵折將,短時間內不敢輕舉妄動。而我們若鬼鬼祟祟走小路,反而顯得心虛,更容易被各個擊破。”
校尉恍然大悟,領命而去。
李炫回到內院,楊妃已換好出行裝束,一襲素白長裙,發髻簡單挽起,不施粉黛卻更顯清麗脫俗。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這位看似柔弱的皇妃,昨夜竟能手刃數名刺客?
“娘娘。”李炫行禮,“臣已命人準備車駕,一個時辰後啟程。”
楊妃微微頷首︰“參軍可有把握甩開那些尾巴?”
“甩不開。”李炫坦然道,“但臣發現,跟蹤我們的幾方勢力並非一路,他們彼此間也在互相防備。我們若光明正大地走官道,他們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楊妃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參軍好計謀。不過......”她頓了頓,“本宮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娘娘請講。”
“昨夜那個逃走的弓箭手。”楊妃聲音極低,“他的箭法,很像一個人。”
李炫心頭一凜︰“誰?”
“侯君集的義子,侯亮。”楊妃輕聲道,“此人箭術超群,曾隨侯君集征戰西域,後來不知所蹤。若真是他,恐怕......”
她沒有說完,但李炫已明白其中凶險。侯君集雖死,但其黨羽仍在。若這侯亮是為義父報仇而來,事情就更加復雜了。
“臣會加倍小心。”李炫鄭重道。
一個時辰後,車隊整裝出發。李炫特意讓楊妃換乘了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混在隊伍中間,而原本那輛華麗的鳳輦則由兩名侍衛護送,走在最前面作為誘餌。
“出發!”
隨著李炫一聲令下,車隊緩緩駛出清風客棧。官道上行人漸多,有商隊、農夫、僧侶,看似平常,但李炫敏銳地注意到,至少有十幾雙眼楮在暗中盯著他們。
車隊行出三里,前方官道突然被一棵倒下的大樹攔住去路。
“大人,有埋伏!”校尉警覺地按住刀柄。
李炫抬手示意隊伍停下,目光掃過兩側樹林。樹影婆娑間,隱約可見人影晃動。他冷笑一聲,高聲道︰“何方朋友攔路?何不現身一見?”
樹林中一片寂靜,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李炫向校尉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帶著五名金吾衛上前查看。就在他們靠近大樹時,異變陡生!
“嗖嗖嗖!”
數十支箭矢從林中激射而出!校尉早有防備,舉盾格擋,箭矢“叮叮當當”地釘在盾牌上。與此同時,李炫已飛身下馬,幽冥刃出鞘,刀光如練,將射向馬車的幾支箭凌空斬斷!
“保護娘娘!”
金吾衛迅速結成圓陣,將楊妃的馬車護在中央。李炫則如猛虎般撲入林中,刀光過處,三名弓箭手慘叫倒地。其余伏擊者見勢不妙,立刻四散逃竄。
“別追了!”李炫喝住欲追擊的侍衛,“小心調虎離山!”
他走回官道,拔出釘在馬車上的箭矢仔細觀察——箭桿上刻著一個“侯”字!
“果然是侯亮。”李炫心頭一沉。
校尉臉色鐵青︰“大人,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二次襲擊了。照這樣下去,我們恐怕到不了洛陽。”
李炫沉思片刻,突然問道︰“前方可有岔路?”
“有。”校尉指著地圖,“再行五里就是岔路口,一條繼續走官道,另一條是通往藍田山谷的小路。”
“走小路。”李炫當機立斷,“官道太容易設伏,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校尉有些猶豫︰“可小路崎嶇難行,萬一遇到埋伏......”
“正因為難行,他們才想不到我們會走。”李炫冷笑,“況且小路狹窄,一次只能容少數人通過,他們人多反而施展不開。”
校尉恍然大悟,立刻傳令改道。
車隊轉向小路後,果然再未遇到襲擊。狹窄的山路上,兩側都是陡峭山崖,根本無處設伏。李炫讓楊妃下了馬車,改乘一匹溫順的母馬,由他親自護衛。
“參軍此計甚妙。”楊妃輕聲道,“不過,他們不會就此罷休。”
李炫點頭︰“臣知道。但只要拖到天黑,王鐵柱和聶姑娘就能搬來救兵。”
正說話間,前方山路突然出現一個茶棚,簡陋的茅草頂下擺著幾張木桌,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正在煮茶。這荒山野嶺突然出現茶棚,未免太過蹊蹺。
“小心有詐。”校尉低聲道。
李炫眯起眼楮,遠遠打量那老者。老者似有所感,抬頭望來,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和一雙渾濁的眼楮。
“幾位官爺,可要歇歇腳?老朽的山茶最是解渴。”老者聲音沙啞,卻中氣十足。
李炫暗中運轉“望氣術”,只見老者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氣,絕非尋常百姓!
“不必了。”李炫冷聲拒絕,“我們趕路要緊。”
老者不以為忤,反而笑呵呵地端起一碗茶︰“官爺不喝,這位夫人總要喝一口吧?走了這麼遠的路,想必渴了。”
楊妃突然按住李炫的手臂︰“參軍,本宮確實有些口渴。”
李炫心頭一震,低聲道︰“娘娘,此人來歷不明......”
“無妨。”楊妃微微一笑,竟翻身下馬,向茶棚走去,“老丈盛情難卻,本宮就喝一碗。”
李炫大驚,連忙跟上,手按在刀柄上,隨時準備出手。楊妃卻神色自若地在木桌前坐下,接過老者遞來的茶碗。
“夫人好膽識。”老者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這茶名為‘忘憂’,喝了能讓人忘記所有煩惱。”
楊妃端起茶碗,在唇邊輕輕一沾,卻沒有真喝︰“好茶。不過本宮更喜歡記住該記住的事。”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夫人果然非比尋常。”
李炫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夠了!你到底是誰?”
老者不慌不忙地收起茶碗︰“老朽不過是個賣茶的。不過......”他突然抬頭,渾濁的雙眼竟變得清明如少年,“有人托我給參軍帶句話。”
“什麼話?”
“月圓之夜,紫微宮見。”老者一字一頓道,“若想回到原來的世界,就別帶那對鈴鐺。”
李炫瞳孔驟縮︰“你......”
話音未落,老者的身影竟如煙般消散,茶棚也隨之化為烏有,仿佛從未存在過!
“幻術!”李炫倒吸一口冷氣。
楊妃站起身,臉色凝重︰“是新月教的大祭司。他竟能隔空施展如此高明的幻術,看來修為比傳聞中更可怕。”
李炫握緊拳頭︰“他想離間我們,讓我放棄鎮魂鈴。”
“不僅如此。”楊妃輕聲道,“他是在警告我們,紫微宮之約,他志在必得。”
李炫沉思片刻,突然翻身上馬︰“走!加快速度,務必在天黑前趕到崤山驛!”
車隊繼續前行,山路越發崎嶇。李炫注意到,那些跟蹤者雖然還在,但數量明顯減少了——崎嶇的山路篩掉了大部分尾巴,只剩下最精銳的幾撥人仍在堅持。
“大人,前方就是崤山驛了。”校尉指著遠處山坳中的一座石堡,“那里有駐軍,應該安全。”
李炫卻眉頭緊鎖。崤山驛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按理說是理想的歇腳處。但直覺告訴他,事情沒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