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威脅?還是提醒?
林彥秋淺笑,踱步至轉角的燈下,那昏黃的光線在他周身染上一層薄金。
他抬眸掃過姚杏兒,輕描淡寫道︰“無他事,本官欲回房歇息了。實話說,本官事務繁忙,無暇聆賞這些沒頭沒尾的言語。”
“林彥秋。就在半刻之前,周文遠帶著幾個地痞堵在巷口,這點你可以問門房。”
姚杏兒斂去方才的怯懦,眉宇間冷艷如霜,嗓音清冷,“我已將他驅走。莫要誤會,非是我刻意巴結,不過是想與你做筆交易。”
林彥秋輕嗤一聲,笑意加深︰“這才像話!本官便愛听這實誠的。說,你想如何交易?”
姚杏兒眼底浮起一層落寞,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就在這說?還是移步你的廂房?”
林彥秋微一沉吟,姚杏兒已低聲怒道︰“你莫要多想,本姑娘才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
林彥秋朗聲大笑,繼而冷哼︰“本官倒不怕你。”
不待姚杏兒多言,他已拾級而上,行至二樓回廊,發現姚杏兒仍在樓下怔怔望著自己,不禁苦笑︰“怎的?還要等我相邀?”
推門入室,林彥秋將包袱扔在案幾上,斜倚在木椅上,沖著門口沒動的姚杏兒挑眉︰“進來罷,本官這兒沒什麼好招待的,茶甕在桌上,自便。”
姚杏兒上下來回地細細打量林彥秋一番,嘴角微微牽動幾下,露出輕蔑的目光說︰“我還真沒料到,像你這等文質彬彬之人,竟能提著陶罐,讓人拼命。”
林彥秋心中漸起煩意,說實話,這種女人沾不得,煩擾太多。
雖未徹底查清她的底細,但已知的消息已讓林彥秋心生退意。
“姚杏兒,你扯遠了。”
林彥秋語氣轉冷,面色一沉,大有立時趕人之勢。
姚杏兒卻漫不經心,笑意盈盈地注視著林彥秋問︰“怎的?你當真不怕周文遠那伙人?他們個個手持鋼刀!”
說話間,姚杏兒微微前傾,稍一低頭,領口處露出兩團白嫩。
林彥秋佯裝低頭一瞥,輕聲說︰“怎的?這就是你想和本官做的交易?”
說著林彥秋搖頭,一臉不滿地收回目光,往椅背上一躺說︰“瞧著平平無奇,倒是挺得起來。”
姚杏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哪有男人如此直白地評頭論足?
這外表文弱的男人,怎地此刻像個油鹽不進的痞子?
深吸兩口氣,姚杏兒收起風月幻想,眼神如刀,冷冷道︰“我知道你查過本姑娘,不然不會如此對待我。行吧,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保你在滄山的安全,條件是你別招惹我。”
林彥秋听罷大笑出聲,幾秒後戛然而止,用力揉眼,瞅著姚杏兒冷笑︰“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女匪首。你憑何與本官談條件?可笑!就憑你那幾把破刀?本官一聲令下,便能調來大隊人馬,捻死你易如反掌。別跟本官提什麼暗箭難防,本官命若隕落,你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精兵尋出,拿你首級祭奠本官。”
林彥秋此番話,盡顯霸氣,姚杏兒面色數變。
只見姚杏兒輕啟朱唇,滿面驚惶,卻似啞然不能言,玉指顫抖不止。
林彥秋身著月白長衫,玉樹臨風,冷然一笑間,那蔑視之意溢于言表︰“清查你、懲處你,乃三法司本份,本官素來不喜管那等閑事。時辰已晚,你且回去吧。”
姚杏兒僵立不動,雙眸隱有淚光,輕聲呢喃︰“難怪初見大人便覺如墜冰窖,原來大人根本不將我放在眼里。”
她忽而咬破銀牙,雙目滾燙,直視林彥秋︰“林大人但開口,奴家所有身外之物盡可奉上。奴家知曉終有一日要身陷囹圄,每夜夢中常見刀戟頂于額前,驚醒時冷汗浸透羅衾。”
“又在裝瘋賣傻?”
林彥秋撫須而笑,眼神卻如寒潭般深邃,“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態?”
姚杏兒面露慍色,霍然起身,裙裾帶起一室風聲︰“大人如此看著奴家,是信不過奴家誠意麼?要金銀,千兩萬兩皆可奉上;要紅顏,奴家雖非絕色,卻也清白之軀,願侍寢榻;若大人不喜,城中青樓名妓,只消大人開口,奴家即刻送至。”
林彥秋長嘆一聲,負手而立︰“若本官斷然拒絕,又當如何?”
姚杏兒面露決絕,憤然道︰“那便魚死網破!奴家便是拼卻這條賤命,也要與大人周旋到底!”
林彥秋仰天長笑,笑聲驚起檐角棲鳥。他緩步踱至門前,輕抬玉掌︰“將這女子架出府去。”
應聲而動,甘祖運與劉嘉尚如聞雷霆,踏得青磚地面叮當作響。
二人健臂如鐵,左右架起姚杏兒,唬得她驚呼出聲。
尚未來得及分辨,已被提至二層回廊。
“且慢!”
林彥秋笑容可掬,緩步踱至姚杏兒身前,目中寒芒乍現︰“姚姑娘,這二層高閣不過丈許,摔不死人。記住了,日後莫再動那等歪心思。”
語罷,他輕輕一揮衣袖。
甘祖運與劉嘉尚穩穩將人托起,直至身離地面,方松開雙手。
姚杏兒驚呼未絕,已如斷線紙鳶墜落。
院中青石板上,一聲悶響,再無其他動靜。
林彥秋悠然踱出,只見姚杏兒步履蹣跚,拖著半邊裙裾,狼狽退出府門。
甘祖運與劉嘉尚皆著皂色武弁,外罩玄色皮甲,腰懸鏈錘。
推門入內,甘祖運摘下兜鍪,發髻尚沾露氣。
劉嘉尚撫掌而笑,露出白瓷般的牙齒︰“林大人,這可真是‘依仗官威欺良妾’啊!”
林彥秋擺了擺折扇,烏木扇柄上嵌著《蘭亭序》玉牌︰“她自尋死路罷了。你們也早些歇息,看來得再添些得力人手。這是她的地頭,防人之心不可無。”
甘祖運將牛皮水囊砸在案幾上,水漬順著黃梨木案面洇開︰“林大人可曾听聞‘四狼衛’?當年在賀蘭山口,我等以血肉之軀擋回吐蕃鐵鷂子。月俸百錢足矣,我兄弟們唯願效忠。”
林彥秋撫著桌上的《孫子兵法》線裝書,朱砂筆在紙上劃出一道︰“就給每位兄弟月俸兩百錢,把人馬都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