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上空的能量風暴終于平息,殘存的冰晶在鉛灰色的天幕下折射出最後的光芒,然後無聲地化為水汽。
湖面恢復了死寂,仿佛之前的毀天滅地只是一場幻夢。
九艉猩紅的眼眸里殺意褪去,只剩下看向懷中人時,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痴迷與後怕。剛才的戰斗耗盡了他所有耐心,也激發了他最原始的佔有欲。
他不需要言語,只是用一個深海般的擁抱,將辭穆徹底卷入自己的世界。
冰冷的湖水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卻放大了每一寸肌膚相貼的溫度。
在水下這個靜謐的國度里,辭穆感受到一種靈魂被填滿的戰栗。九艉發出一連串低沉而心滿意足的鳴音,像是在宣告主權,又像是在安撫珍寶。那是一種絕對的擁有,是將他揉進骨血、刻入靈魂的霸道與溫柔。
辭穆笨拙地擺動著那條不屬于自己的、月華織就的魚尾,學著九艉的樣子去回應。每一次擺動,都帶起一陣讓他頭皮發麻的共鳴,仿佛靈魂都在這無聲的糾纏中被馴服、被烙上永恆的印記。
就在這極致的沉淪中,一陣熟悉的麻癢感從尾部傳來。
溫和的銀光再次將兩人籠罩。
魔法時間到了。
光芒之中,那條絕美的魚尾正在消融、分裂。極致的快樂尚未褪去,骨骼重塑的酸麻便接踵而至。辭穆眼睜睜看著魚尾化作虛影,重新凝聚成兩條修長的、屬于人類的腿。
身體的突然變化讓緊密的擁抱出現了空隙,九艉喉間發出一聲不滿的低吼,收緊手臂,仿佛生怕懷里的珍寶會就此溜走。
當銀光徹底散盡,辭穆的雙腿無力地垂在水中。九艉看著那雙被水泡得有些發白、仍在微微顫抖的腿,眼中的佔有欲瞬間化為了無盡的憐惜和疼愛。
他湊過去,像一只忠誠而凶悍的大型犬,用臉頰親昵地蹭著辭穆的側臉,伸出舌尖,輕柔地舔去對方眼角因過度刺激而滲出的淚水。他發出的鳴音柔軟而懊惱,像是在抱怨那不解風情的魔法。
他的辭穆,無論是什麼樣子,都美得讓他心顫。
當辭穆被九艉半抱著帶回岸邊時,雙腿還有些發軟。方才水下那靈魂交融的感觸依舊烙印在身體深處,每一次呼吸,都似乎能牽扯起那微麻的余韻。
辭穆靠在九艉堅實的胸膛上,正待徹底放松下來,腦海中卻猛地閃過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畫面——
那是無數只燃燒著紅發的眼楮,在無盡的黑暗中緩緩睜開,每一只眼楮里,都倒映著一個破碎的世界,而世界里,是他的每一位哥哥們。
他竟然看到了屬于鬼母的記憶!
剛才與九艉的極致交融中,無意間觸踫到了更深層的力量?
辭穆的身體瞬間一僵。
潮濕的發絲貼在頸側,狼狽又靡麗。
就在這時,一個念頭如驚雷般在辭穆腦中炸開——這里是鬼母的地盤,是鬼族的聖所。鬼族的族人記憶相連,那他和九艉剛才在湖里……那毫無保留的交纏,那失控的沉淪……豈不是……
天……天啊……
“轟”的一聲,血氣直沖頭頂,辭穆的臉頰乃至耳根都瞬間燒成了緋紅色。他猛地推開還想貼上來親昵蹭他的九艉,又羞又惱,壓低了聲音氣道︰“你……!我們……母親她……”
他羞憤得說不下去,只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恐怕已經通過某種玄妙的聯系,在整個族群面前上演了一遍。
九艉被推開,眨了眨那雙純粹無辜的紅寶石眼眸,歪著頭,發出一串不解的、略帶委屈的啾鳴。他似乎完全不明白辭穆為何生氣,反而湊得更近,用高挺的鼻尖去踫辭穆滾燙的側臉,喉間滾動的聲音柔軟得像是在撒嬌。那副理直氣壯的無辜模樣,仿佛在說“我只是愛我的伴侶,有什麼錯嗎”,瞬間就讓辭穆滿腔的羞憤憋了回去,只剩下無可奈何的心軟。
等辭穆整理好情緒,與九艉一同回到族人聚集的廣場時,那種被無形目光注視的感覺更加強烈了。他的大哥,油果果,正等在那里。那張與他別無二致的臉上,此刻卻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促狹的笑意,看得辭穆愈發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母親正在等你。”油果果的聲音溫柔,卻讓辭穆的心猛地一緊︰“禁地已經為你敞開。”
去見鬼母,去那個所謂的禁地修煉天賦……未知與期待交織成一張大網,讓他瞬間感到一陣惶然。他下意識地扭頭,望向身邊的九艉,尋求慰藉。
九艉立刻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高大的人魚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將他整個攬入懷中。那是一個充滿力量與安撫的擁抱,隔著衣物,辭穆仿佛還能感受到對方堅實溫熱的胸膛。隨即,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他的額心。
九艉松開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勾起自己頸間掛著的一條細繩,對辭穆發出一聲低柔的鳴音,像是在提醒他,他們共同孕育的魚卵,此刻還安然地待在族地的孕魚池里。人魚的目光溫柔而堅定,他發出的聲音清晰︰“去吧,我和孩子在外面等你。”
辭穆他看著九艉,這個將他從深淵中拯救出來的、用最原始直白的方式愛著他的愛人,是他最堅實的後盾。辭穆用力地點了點頭,懷著一顆被愛意填滿的、怦怦直跳的心,轉身朝禁地的方向走去。
一步之差,天壤之別。外界的光與聲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斬斷,仿佛他踏入的不是一個洞穴,而是一個吞噬萬物的絕對虛空。死寂與冰冷如潮水般將他包裹,讓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他猛地回頭,想再看一眼來時的方向,想再捕捉一縷屬于九艉和那個溫暖世界的光。然而,身後只有與前方別無二致的、濃得化不開的墨色。那片黑暗仿佛有生命,已經貪婪地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一絲源于過往經歷的恐慌,如冰冷的藤蔓,悄然纏上心髒。
就在這時,腳下的堅實感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