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阿紫。他那身油亮的皮毛都因焦急而顯得有些凌亂,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到飛雲身前,小小的身子一躍而起,用盡全力抱住了飛雲那只蓄勢待發的翅膀。飛雲的身形何其高大,阿紫這麼一掛,雙腳都離了地,整個人就像一個毛茸茸的掛件,徒勞地想用自己的體重墜住那股即將噴薄的怒火。
“沒事,沒事,都消消氣!”阿紫的聲音又急又喘,他仰著頭,努力在兩個劍拔弩張的壯漢之間擠出笑臉︰“都是誤會,一場誤會!壯士,您別生氣,是我們的不是。這樣,狐給您和您的朋友都多裝一份烤魚肉,算狐請客!別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嘛!”
而一直藏在樹影下的辭穆,在看到九艉倒地的那一刻,嚇了一跳。
他顧不得對獸群的恐懼,抱著孩子,從巨樹的陰影中快步走出,他擠開兩個看熱鬧的鳥人,幾步沖到九艉身邊,單膝跪下查看九艉的狀態。
可九艉毫無反應。他就那麼直挺挺地躺在滿是塵土和枯葉的地上,仿佛靈魂已經抽離了這具高大的身軀。那雙平日里如深海紅寶石般沉靜的眼眸,此刻正被一種屈辱的赤色填滿,對他這樣的深海霸主而言,在陸地上被如此輕易地推倒,比任何傷口都來得更深、更痛。
嗚嗚,魚,魚好丟臉,人全看到了,人會不會覺得魚很弱,不喜歡魚了(┬╴┬) 。
辭穆輕嘆一聲,滿心都是對這條大魚的心疼。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在阿紫的連哄帶勸和飛雲的維護下,那場一觸即發的爭吵總算漸漸平息。周遭的鳥族獸人們探頭探腦,好奇的目光看過來,但當他們的視線觸及辭穆懷中安睡的狐寶時,又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半步,神色間多了幾分莫名的敬畏。
就這樣,喧囂的人潮中,竟為他們和倒地的九艉空出了一圈寂靜的土地。
這片刻的安寧,讓地上那具僵直的身軀終于有了動靜。九艉緩緩轉動他那雙眼眸,那里面洶涌的屈辱與赤色褪去了些許,只剩下水洗過的茫然。九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輕微得近乎破碎的“唧”音,像一只迷途的幼獸。
他伸出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辭穆摟了過去。“……魚,也要抱。”那聲音沙啞又低沉,帶著委屈。
辭穆的心瞬間軟成了一灘水。他看了看自己僅存的左臂,又看了看地上這條兩米多高、此刻卻脆弱得像個孩子的鮫人,還能怎麼辦呢?他只能順著他的意。
“好,抱抱,我們抱抱。”
他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懷里狐寶的姿勢,用襁褓將小家伙裹得更緊,然後單膝跪著的姿勢一變,側過身,就著地面躺了下來,緊挨著九艉冰涼的身體。
幾乎就在他躺下的瞬間,那雙伸出的手臂便找到了歸宿。九艉長臂一攬,不由分說地將辭穆連同他懷里的狐寶一同圈進了自己的懷里。辭穆的後背貼上九艉寬闊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地面傳來的涼意和枯葉的硌人,他們就這麼在塵土飛揚的鬧市空地上相擁而臥,狐寶被夾在中間,發出嚶嚶的餓聲。
時間仿佛靜止了,辭穆能感覺到,九艉那原本因羞憤而繃緊的肌肉,正在一點一點地松弛下來。足足過了五分鐘,懷抱著他的手臂才終于恢復了些力氣,九艉深吸一口氣,撐著地面,帶著辭穆一同緩緩地坐了起來。
飛雲嘴里叼著阿紫塞給他的肉干在旁邊看了有一會兒了,他腮幫子鼓動, 嚓 嚓地嚼著。攤位前的客人終于散去,阿紫總算得了空,他用毛茸茸的肩膀拱了拱飛雲,壓低聲音,朝著辭穆和九艉的方向努了努嘴︰“笨蛋飛雲,那可是咱們的狐寶,還不快去抱抱?”
誰知飛雲像是被蠍子蜇了一下,整個人都僵住了,連連擺著翅膀後退了兩大步,把地面都刮起一陣塵土。“我……我可不敢!”
他低頭看看自己那能輕易扇飛一個壯漢的翅膀,臉上滿是糾結,聲音都弱了三分︰“你看人抱得多好,多安穩。我就不添亂了。”
阿紫聞言,非但沒有再勸,反而深以為然地抖抖那對毛茸茸的耳朵,煞有介事地點著頭。
“是的捏,人抱得是真安穩。”他學著飛雲的樣子也往後縮了縮,兩只小爪子背在身後,小聲嘀咕︰“狐也不敢抱,萬一狐寶哭了,狐的耳朵要疼死了。”
阿紫的尾巴尖興奮地翹了翹,他再也按捺不住,邁開小短腿,噠噠噠地跑到辭穆身邊,仰起毛茸茸的臉,一雙黑豆似的眼楮里閃著精光,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辭穆的衣角。
九艉剛剛放松下來的身體瞬間又繃緊了,他警惕地垂下眼,眸子里寒光一閃,盯著那只膽大包天的狐狸爪子。
“喲喲。”阿紫卻不管他,只可憐巴巴地望著辭穆,嗓音軟糯得能掐出水來。
人,狐求求你啦,狐下次生的時候請你吃熱乎的。
“唧?”九艉轉頭向他們投來責備的眼神︰“憑什麼,我的人不是保姆!”
“啾啾啾啾!”飛雲急得不行。他猛地張開雙翼,帶起一陣勁風,大步流星地沖了過來,焦急地對著九艉發出一連串短促的鳴叫︰“啾啾啾啾!”
九艉,你能不能大氣點?你看看,你的人抱著多好!就幫我們帶幾天,等阿紫請了族里的長老過來帶娃就可以了!
“喲喲。”阿紫見飛雲出頭,又鼓起勇氣,再次拉住辭穆的衣擺,輕輕搖晃著,紫色的尾巴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面,整只狐都寫滿了“拜托拜托”。
眼看那啾啾聲和喲喲聲就要沒完沒了,辭穆頭疼地抬高了些音量,打斷了這場混亂的禽狐合奏︰“停。”
他側過頭,看向身邊那條體溫回暖的大魚,用眼神示意他翻譯︰“九艉,他們到底想干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