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艉的動作停了。他抬起頭眼楮盯著那皺巴巴、軟乎乎的小生命,像是看到什麼滾燙的烙鐵,高大的身軀竟往後退了兩步,喉嚨里發出一連串短促的“啾啾”聲,表情很抗拒。
“嗯?”辭穆的動作僵在半空,又好氣又好笑︰“剛才不是還吵著要抱走養嗎?很乖的,你用雙手托著就好。我去幫阿紫賣肉干,他一個狐忙不過來的。”
“我去!”九艉幾乎是立刻就喊了出來,聲音急切︰“我去賣!”
他寧可去跟那些吵鬧的生物打交道,也不願踫這只看起來一捏就碎的粉色小東西。
明明辭穆只有一只手,卻能將它抱得那麼安穩。
辭穆徹底沒轍了。他看著九艉那張寫滿抗拒的俊美臉龐,無奈地搖了搖頭︰“那你去吧。記得客氣點,別把客人嚇跑了,多幫襯著阿紫。”
賽鳥場的喧鬧聲浪在此刻攀至頂峰。只听一聲尖銳悠長的哨響,五彩斑斕的影子幾乎是擦著觀眾的頭頂滑翔而過,狠狠撞上終點那面巨大的藤編旗幟。
緊接著,更多的身影,翅膀劃破空氣,帶起陣陣尖嘯。辭穆的眼力再好,也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的光影在眼前炸開,根本分不清誰第二誰第三。
直到周圍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與惋惜的嘆息,他才確定,這場激烈的比賽已經塵埃落定。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帶著沉重的風聲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了不遠處的空地上。那雙有力的鳥爪深深地嵌入了泥土里,濺起幾片枯葉。
辭穆看過去,來人正是飛雲。他那頭標志性的白色短發被風吹得一邊倒,幾縷發絲垂在額前,遮住了平日里神采飛揚的淺棕色眼眸。那張向來掛著爽朗笑容的俊秀臉龐此刻卻寫滿了沮喪,平日里舒展有力的翅膀也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像兩把收起的折扇。
他顯然是輸了比賽,第一時間就想找自己的伴侶尋求安慰。可當他抬起頭,目光投向自家的攤位時,卻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家的攤位前竟是鳥頭攢動,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而那騷動的中心,赫然是九艉那高大得過分、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身影。
飛雲現在只想立刻撲進阿紫懷里,讓那條毛絨絨的大尾巴安撫一下自己備受打擊的心。他顧不得許多,急切地撲騰著翅膀,試圖從人群的縫隙中擠進去,口中大喊著阿紫的名字,卻被鼎沸的人聲徹底淹沒。
他那對寬大的翅膀在擁擠的鳥群里顯得格外礙事,不時踫到別人的後背,引來幾聲不耐煩的抱怨,讓他像一只被地面困住的大鳥,越發焦躁地在原地撲扇,卻始終無法靠近那個忙碌的、讓他心安的身影分毫。
賽鳥場的喧囂如同沸騰的湯鍋,鼎沸的人聲與尖利的鳥鳴混雜在一起,讓辭穆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在人類的世界里,他總是本能地避開這樣人頭攢動的場合,那里往往暗藏著無法預料的危險。
這種根深蒂固的警惕心,即便換了世界,也未曾消減分毫。他單手將懷里的狐寶又抱緊了些,轉身朝林子深處退了幾步,將自己和孩子藏匿在了一棵巨樹的陰影下。
懷里的小家伙似乎對外界的吵鬧毫無所覺。它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柔軟的襁褓里,粉嫩的鼻尖輕輕翕動。辭穆低頭看去,正瞧見它那還沒睜開的眼楮下方,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正塞在嘴里,有一下沒一下地嘬著,發出細微的“吧嗒”聲。這脆弱而鮮活的生命力,讓辭穆緊繃的心弦稍稍松弛。可隨即,一個更實際的問題浮上心頭。他回想起方才阿紫起身時,自己無意間瞥過的那光溜溜的腹部。
阿紫是只公狐狸,他身上根本沒有能哺育幼崽的器官。
那狐寶要吃什麼?
難道這個世界的生物,還有他所不知道的哺育方式?
一時間,辭穆心中充滿了無措的茫然。
就在他沉思之際,不遠處阿紫的攤位方向,鳥群的喧鬧聲陡然變了調。一聲尖銳的呵斥,夾雜著什麼東西被推搡的悶響,猛地刺破了嘈雜的背景音。
辭穆心中一緊,立刻抬眼望去。
只見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的鳥牆出現了一個缺口,正好讓他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一只體格異常魁梧的鷹族,正伸出翅膀化作的手臂,怒氣沖沖地與九艉對峙著。
“你倒是說話啊!啞巴了不成!”那鷹族壯漢顯然是失去了耐心,他粗魯地猛推了九艉的胸膛一把。
對于一個常年在水中生活的人魚而言,陸地上的平衡本就是個難題。九艉那超過兩米的高大身軀,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推,竟是連半點掙扎都無,雙腿一僵,像一根被推倒的木樁般,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砰”的一聲悶響,他重重摔在了鋪滿落葉的地面上,揚起一片塵土,那雙漂亮的紅寶石眼眸里充滿了茫然與惱怒。
恰在此時,飛雲終于從鳥潮中擠了進來。他滿心都是輸掉比賽的沮喪,只想撲進伴侶懷里求安慰,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被人推倒在地的狼狽模樣。
那股委屈瞬間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他那頭標志性的白色短發根根倒豎,仿佛炸了毛一般。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舒展有力的翅膀卷起一陣勁風,擋在了九艉身前,指著那鷹族壯漢的鼻子就怒吼出聲︰“你不要命了!敢打我的那被深海之主眷顧、未來的粉尾首領、擁有十三個孩子的好兄弟!”
飛雲那番宣言,讓本就喧囂的場面瞬間炸裂。
那鷹族壯漢被他指著鼻子,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閃過茫然,但是立刻又怒意升起。“有什麼了不起的!”
眼看一場流血沖突就要爆發,一道小小的身影帶著焦急的“喲喲”聲,從攤位後猛地躥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