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心地扒拉著那堆“戰利品”,拿起一枚彩虹色的貝殼在眼前晃了晃,又撿起一塊溫潤的寶石,感受著它光滑的觸感。哎呀,這麼多好東西!
他心里盤算著,等比賽結束了, 就去蛛群換回最柔軟、最吸水的棉布。他甚至已經能想象出那些布料的觸感,可以給即將出生的寶寶做成小小的襁褓和衣裳,一定又暖和又舒服。想到這里,阿紫的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連眼楮都眯成了兩條縫。
然而,這番忙碌到底還是讓他有些吃不消。一陣尖銳的酸痛猛地從他後腰竄起,讓他“哎喲”一聲叫了出來。他下意識地伸出毛爪撐住自己沉甸甸的肚子,扶著酸痛的腰,緩緩地蹲了下去。
站立的姿勢對現在的他來說實在是一種負擔。他索性放棄了兩腳著地的勉強,順從身體的本能,將前爪也落在了地上。四肢著地的瞬間,緊繃的脊背得到了舒展,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感覺舒服多了。他蜷縮起身體,那條蓬松的紫色尾巴繞過來,輕輕蓋在了自己的粉肚皮上。
山谷里的喧囂隨著最後一只賽鳥的離去而沉澱下來,只剩下風拂過岩壁的低語和遠處溪流的潺潺水聲。辭穆提著滿滿一桶清水,從河邊一步步走回來。木桶的提梁勒得他手掌發紅,清冽的河水隨著他的步伐在桶里晃蕩,濺出幾滴,潤濕了干燥的地面。
他剛繞過一塊巨石,視線便落在了攤位後面。阿紫沒有站著,而是蜷成了一團,毛茸茸的身體在地上縮成一個柔軟的球。
辭穆的腳步猛地一頓,水桶因這突兀的停頓而劇烈搖晃,冰涼的水潑灑出來,濺濕了他的褲腳。
他隱隱有預感,阿紫……該不會……這麼快就……
然而,蜷在地上的阿紫听到了動靜,耳朵靈敏地抖了抖,隨即抬起了那張狐狸臉。當他看到辭穆時,疲憊的眼楮里立刻亮起了欣喜的光。他輕快地舒展開身體,四肢一蹬就站了起來,還想小跑著過來幫忙提水桶,嘴里發出歡快的咕嚕聲。
“別動!”辭穆的聲音比他預想的要沙啞和急切,他快步上前,將沉重的水桶“咚”地一聲放在地上,擋在了阿紫面前。“這個我來就好,”他放緩了語氣,伸手拂開阿紫伸過來的毛爪,眼神里滿是化不開的擔憂︰“你現在可不能再提重物了。”
被拒絕的阿紫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辭穆的顧慮。他沒有堅持,只是順從地收回了爪子。他繞著辭穆走了兩圈,用毛茸茸的側臉在辭穆的腿邊親昵地蹭來蹭去,蓬松的尾巴在身後愜意地輕輕搖擺。
這溫順的依賴瞬間撫平了辭穆心中的驚惶。他的手輕輕落在阿紫的背上,指尖陷入那柔軟厚實的皮毛里,感受著掌下傳來的溫暖體溫。他安撫地摸了兩下,阿紫便舒服地眯起了眼楮,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然後溫順地將自己的狐狸腦袋靠在了辭穆的腿上。
正當辭穆的手指還陷在阿紫溫暖的皮毛里,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時,一陣強勁的風壓猛地從天而降。那並非山谷里的自然之風,原來是跑了第二圈的賽鳥們過來了。
原本還溫順倚靠著辭穆的阿紫,整個身體都警覺地繃直了。他不動聲色地用前爪輕輕推了一下辭穆的腿,強撐著後腰那陣還未消散的酸軟,讓自己穩穩地站了起來。那從四肢著地到重新兩腳站立的過程,讓他背後的肌肉又是一陣抽緊,但他只是極快地眨了眨眼,便將那份不適掩蓋在了毛茸茸的狐狸臉之後。
緊跟著隊伍的飛雲似乎有些急切,他用翅膀指了指自己腰間一個空了的水囊,又指了指遠方的賽道,喉嚨里再次發出一串急促卻依舊悅耳的鳴叫。他淺棕色的眼楮清澈明亮,像是高山頂上融化的雪水,此刻正專注地凝視著阿紫,眼神里沒有絲毫雜質,只有全然的信賴。
“這就來,這就來!”阿紫立刻回應著,他的聲音刻意揚起,帶著一種軟糯的、安撫人心的調子。他轉身的動作稍顯僵硬,但很快就用熟練的忙碌掩飾了過去。他踮起腳尖,從木桶里舀起一瓢清冽的河水,小心地灌進飛雲遞過來的皮質水囊里。而後,他又拿起一塊個頭最大的肉干,用樹葉仔細包好,一同遞了過去。整個過程中,他始終挺直著腰背,仿佛之前那個蜷縮在地上緩解痛苦的狐狸只是一個幻影。
飛雲接過食物和水,感激地鳴叫了兩聲。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用翅膀尖從自己頸羽上,輕輕啄下一根最潔白、最堅韌的羽毛,鄭重地放在了攤位那堆亮晶晶的“戰利品”上。那根羽毛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顯然是極為珍貴之物。
辭穆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沒有出聲打擾。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阿紫的身上,清晰地捕捉到阿紫在轉身時,那條紫色尾巴不自然地僵了一下,也看到他撐在攤位邊緣的爪子,因為用力而指節微微泛白。他心中那份被撫平的驚惶,又悄然擰成了一股擔憂的細繩。
他本想趁著飛雲在,問一問另一處補給站九艉的情況。
可是,當他听到飛雲那串清脆的鳥鳴和阿紫那溫柔的咕嚕聲交織在一起時,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听不懂那些音節的具體含義,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屬于不同種族之間的、無需言語翻譯的信任與默契。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貿然插話只會破壞這份純粹的交流。罷了,他想,還是等比賽結束再問吧。
飛雲強健的翅膀猛地一振,卷起的氣流吹得地上的塵土和落葉四散紛飛。他矯健的身影瞬間拔高,匯入天際那片流動的鳥群之中,只留下一個迅速縮小的黑點。
他離開的瞬間,仿佛抽走了阿紫身上所有的力氣。那根強撐著的脊梁骨驟然垮塌,他喉嚨里溢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雙腿一軟,整個人便重重地跪倒在地,隨即蜷縮起來,發出“哎喲……哎喲……”的綿長呻吟,聲音里滿是再也無法掩飾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