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小艾那雙因“大案”二字而瞪得溜圓的杏眼，在听清“京州東部開發區，貪腐大案”這幾個字後，眼中的光芒瞬間減弱，疑惑佔了上風。
她從林遠懷里微微掙脫出來，盤腿坐在柔軟的床墊上，那疊厚厚的資料被她隨手拿起，卻沒有立刻翻看，而是挑著眉梢，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看向林遠︰
“就這？京州東部開發區貪腐案？林大老板，您就拿這個來考驗干部？”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嗔怪，尾音微微上揚。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個案子？四五年前的事情了，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據說牽扯了不少人，後來雷聲大雨點小，不知道怎麼就不了了之了。線索早就斷得七七八八，卷宗估計都在檔案室里吃灰，你現在把它翻出來，是想考驗我們檢察院的同志們‘舊案新辦’的能力，還是想考驗我的耐心？”
鐘小艾伸出食指，點了點那疊資料，“而且，最關鍵的是，你怎麼會對這個陳年舊案這麼上心？”
林遠看著她那一臉“你最好給我個合理解釋”的表情，非但不惱，反而覺得分外有趣。
他喜歡鐘小艾這種職業病發作時的敏銳和較真，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充滿了野性的美感。
他往後靠了靠，雙手枕在腦後，姿態閑適，語氣卻帶著幾分商人特有的精明︰
“很簡單，這個案子涉及的開發區地塊，我們遠航集團非常看好，地理位置優越，未來潛力巨大。本來打算參與競拍，結果上面回復，因為這樁陳年舊案懸而未決，土地性質和權屬存在潛在風險，暫時不考慮出讓。”
鐘小艾冰雪聰明，立刻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緊緊盯著林遠，像是要在他臉上盯出個洞來︰“所以……你該不會是……想要親自下場，把這個案子給破了？”
“有何不可？”林遠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那雙深邃的眼眸里閃爍著運籌帷幄的光芒，
“方法我都替你想好了，八個字——各個擊破，連點成線。”
“哦？”鐘小艾這下是真的來了興趣，她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專注，剛才那幾分慵懶和戲謔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檢察官特有的嚴肅和審慎，
“展開說說，我倒要听听，我們林大老板打算怎麼‘各個擊破，連點成線’。”
林遠坐直了身體，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步，我會讓瑞龍在京州注冊一家新的公司。這家公司，表面上看起來，要和一家普通的、急于拓展中國市場的外資企業一模一樣，甚至更像。畢竟，頂著‘外資’的帽子，很多事情操作起來，會方便得多，也更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他頓了頓，觀察著鐘小艾的神情，見她凝神傾听，沒有插話，便繼續說道︰
“然後，就用這家‘外資企業’的身份，去接觸和試探當年那些與開發區項目有牽連，並且有重大嫌疑的涉案人員。”
鐘小艾的眉頭微微蹙起︰“這可是個大工程。當年的開發區項目，從立項到審批，再到建設，牽扯到的部門和人員，沒有一百也有大幾十個。
這些人現在早就物是人非，不少人調離了原崗位，分散在漢東省各個角落的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
你這麼大海撈針一般去調查，動靜也太大了，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
“當然不用每個都去試探。”林遠胸有成竹地擺了擺手，
“我們要的是效率，是精準打擊。在撒網之前，首先要做的，是篩選出那些最可疑的，或者說，在整個利益鏈條中，處于關鍵節點的那些人。
我初步梳理了一下，主要集中在四個部門︰負責招商引資的招商局，負責土地審批和出讓的土地局，負責項目規劃的規劃局，以及開發區所在地的東區區委。
我們只需要盯緊這幾個關鍵部門在當年的主要負責人，尤其是一把手和主管相關的副手。你仔細數數，其實核心目標也就不到十個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虛點了幾下，仿佛已經將那些目標人物鎖定。
“更重要的是，”林遠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現在這個時間點，非常微妙。這個案子被擱置了整整五年，五年時間，足以讓很多人從當初的惶惶不可終日，變得逐漸松懈下來。如果你是那些當年伸了手，但僥幸逃脫的人，這五年來，風平浪靜，你會怎麼想？”
鐘小艾幾乎是下意識地代入思考，隨即開口︰
“我會想，時間過去了這麼久，當年的事情應該已經被淡忘了，風頭過去了，應該是安全了，查不到我頭上了吧？”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但也準確地道出了那些人的僥幸心理。
“沒錯！”林遠打了個響指，聲音清脆，
“人都是有惰性的，尤其是對于那些曾經嘗過甜頭的人來說，僥幸心理和貪婪的欲望，就像是藏在心底的野草，只要一點雨露，就會瘋狂滋長。我就要趁著他們這種‘劫後余生’‘天下太平’的松懈心態，悄悄地拋出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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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篤定︰
“他們安分守己了五年，你覺得現在，面對送上門的‘機會’，他們能不饞嗎？我甚至敢打賭，有些利欲燻心的貪官，即便是在知道可能存在風險的情況下，也敢伸手動一動這塊看似肥美的‘唐僧肉’。畢竟，外資企業，人傻錢多，速來錢快，這是他們一貫的印象。”
鐘小艾听著林遠的分析，眼神越來越亮。
她不得不承認，林遠對人性的把握，確實精準得可怕。
她抿了抿嘴唇，將整個計劃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然後總結道︰
“所以，你的完整計劃是，利用你注冊的這家‘外資空殼公司’，偽裝成尋求投資合作的商人，去逐個接觸那些當年的關鍵涉案人員。通過‘商業合作’作為幌子，實際上是向他們進行‘行賄’，或者說，是‘引誘行賄’。在這個過程中，旁敲側擊，收集他們在東部開發區項目中的各種違規操作、利益輸送的線索和證據。然後，將這些零散的證據拼湊起來，形成一條完整的貪污鏈條？”
“不愧是我老婆，一點就透！”林遠贊許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欣賞。“你這，不就是釣魚執法嗎？”鐘小艾說道。
“我又不是執法人員，我只負責釣魚，你負責執法！”林遠回答道。
“我？”鐘小艾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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