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雅間內殘留著舊茶微澀的余味，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而微妙的氛圍。
窗外的月光似乎比方才更清亮了些，無聲地流淌在兩人之間，仿佛也為那枚跨越了十年光陰的青玉玉佩鍍上了一層柔和的輝澤。
馮雪小心地將玉佩重新貼身藏好，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寶。
她臉上的淚痕已被悄然拭去，只余下淡淡的紅暈和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水洗過的明亮星光。
她望向李天的眼神不再有冰封的隔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帶著劫後余生般慶幸的柔和，以及潛藏其下的、幾乎要破土而出的蓬勃情感。
“此地不宜久留。”李天打破了這短暫的靜謐，聲音低沉而平穩。他的靈覺如同無形的蛛網，始終覆蓋著周圍的環境。
雅間外的喧鬧似乎比剛才更嘈雜了幾分，隱隱夾雜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帶著探尋意味的腳步聲在樓下大堂徘徊。
“剛才鬧市那一幕，動靜不小。趙康那等紈褲，吃了如此大虧，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他雖被你身份震懾退走，但消息恐怕很快會傳到有心人耳中。”
馮雪聞言，眼中的柔光瞬間被凝重取代，她立刻明白了李天的擔憂。蒼藍武校的張龍，對她，尤其是對李天，恨意滔天，如同附骨之蛆。
她能在臨川郡被趙康糾纏，難保沒有張家眼線早已將她的行蹤暗中傳遞出去。李天暴露了後天修為，這消息對張龍而言，不啻于在滾油里潑進冷水！
“是我疏忽了！”馮雪眼中閃過一絲自責，“張家的勢力盤根錯節，在蒼梧郡各城都有耳目。我們得立刻離開！”她迅速起身，動作干淨利落，再無半分方才傾訴心緒時的柔弱。
李天點頭，率先起身走向雅間門口。他並未立刻開門，而是將耳朵輕輕貼在門板上，屏息凝神。門外走廊上，腳步聲雜亂，有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也有其他客人高談闊論，暫時听不出明顯的異樣。但那種被無形目光窺視的、如同芒刺在背的感覺，並未完全消失。
“走側門小巷。”李天低聲道，聲音幾乎只傳入馮雪耳中。他輕輕拉開一條門縫，銳利的目光迅速掃過走廊，確認暫時無人刻意盯梢後，示意馮雪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腳步輕盈，如同兩道融入陰影的輕煙，迅速穿過喧鬧嘈雜的茶樓大堂。
李天刻意收斂了所有外放的氣息，如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鍛體武者，馮雪也重新覆上了輕紗，只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眸，盡量降低存在感。
他們避開主樓梯，從一處堆放雜物的後廊繞行，推開一扇不起眼的、吱呀作響的舊木門，閃身進入了茶樓後方狹窄幽深的背街小巷。
小巷不過丈許寬，兩側是高聳的、斑駁陳舊的青磚牆壁，牆皮剝落處露出深色的苔痕。頭頂是一線狹窄的、被兩側屋檐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夜空，幾顆黯淡的星子點綴其間，月光艱難地擠進來幾縷，勉強照亮腳下坑窪不平、濕漉漉的碎石地面。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腐爛的菜葉味以及淡淡的尿臊氣，與方才茶樓的茶香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對比。
巷子異常寂靜，只有遠處主街隱隱傳來的模糊市聲，以及兩人踩在碎石上發出的輕微“沙沙”聲。這份死寂，在剛剛經歷過茶樓喧囂的兩人耳中，顯得格外壓抑，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
李天走在前面，靈覺提升到極致，如同無形的觸手向前延伸，仔細探查著巷子每一個陰暗的角落和可能的拐點。
馮雪緊隨其後，同樣高度戒備，體內靈力悄然流轉，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他們都知道，這條看似尋常的小巷，此刻可能步步殺機。
僅僅走出不到十丈！
異變陡生！
如同冰冷的墨汁驟然潑入凝固的空氣中！
轟！轟！轟！
三道強橫無匹、帶著濃重煞氣的恐怖氣息，如同三座移動的山岳，毫無征兆地自前方巷口和左右兩側高牆之上轟然壓下！瞬間將整條狹窄的小巷徹底封鎖！
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沉重的泥沼，瘋狂地擠壓著身處其中的李天和馮雪，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巷口處，月光勉強照亮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刻骨怨毒和扭曲的狂喜，一步踏出陰影，正是張龍！
他比在武校時更加陰鷙，眼窩深陷，臉色帶著一種不正常的蒼白，顯然是長期縱欲和憤恨侵蝕的結果。
此刻，他死死盯著李天和馮雪，那雙眼楮里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嘴角咧開一個猙獰到極致的弧度，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
“小雜種！終于！終于讓我逮到你了！！”張龍的聲音因為極度的亢奮和怨毒而變得嘶啞尖銳，如同砂紙刮擦著生銹的鐵皮，在死寂的小巷里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他猛地抬手指向李天，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蒼天有眼啊！我就知道你這賤骨頭沒那麼容易死透！躲在老鼠洞里當縮頭烏龜的感覺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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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隨即如毒蛇般纏繞到馮雪身上，那眼神中的貪婪、佔有欲和被背叛的怒火交織成一片毀滅的瘋狂︰“還有你！馮雪！你這個吃里扒外的賤人！枉我對你一片痴心！你竟敢為了這個廢物掌摑我！還到處尋他？！好！好得很！今天正好把你們這對狗男女一並收拾了！”
張龍狂笑著，猛地側身一步，將他身後一個一直隱在更深陰影中的身影讓了出來。
那是一個老者。
身材干瘦，穿著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布袍，頭發花白，梳理得一絲不苟，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在腦後。面容清 ，皺紋深刻如同刀刻斧鑿，一雙眼楮半開半闔，眼珠渾濁，仿佛蒙著一層灰翳，毫無神采。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看似行將就木的普通老者，靜靜地站在那里，卻仿佛成了整片天地的中心！小巷里那三股強橫的封鎖氣息，如同百川歸海，盡數匯聚在他干瘦的身軀之上！
他明明沒有刻意釋放威壓，但一種源自生命層次上的絕對差距所形成的無形恐怖，已如同實質的寒冰，瞬間凍結了整條小巷！
空氣不再僅僅是粘稠，而是徹底凝固了！巷子兩側牆壁縫隙里頑強生長的野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地面上濕漉漉的水窪表面，瞬間凝結出細密的冰晶！李天和馮雪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體內骨骼在巨大壓力下發出的、令人牙酸的輕微“咯吱”聲！
先天境！
貨真價實的先天境強者！而且是根基深厚、絕非初入此境的那種！那股淵𦨴岳峙、深不可測的氣息，如同無底的深淵，又似巍峨的太古神山，僅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讓後天武者心神崩潰！
老者渾濁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目光如同兩柄無形的冰錐，瞬間跨越空間，牢牢釘在了李天身上！
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俯視螻蟻般的漠然和理所當然的倨傲。仿佛李天在他眼中，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趙老！”張龍對老者躬身，姿態恭敬得近乎諂媚，聲音卻充滿了迫不及待的殘忍和快意。
“就是這個雜種！勞煩您出手，男的廢掉丹田氣海，打斷四肢經脈，我要把他像條死狗一樣拖回去，讓他嘗嘗什麼叫真正的生不如死！”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浸滿了毒液。
他指向馮雪，眼中淫邪與暴虐的光芒大盛︰“至于這個賤人…嘿嘿，給我完好無損地拿下！我要親自‘好好招待’她！”
那被稱為“趙老”的先天供奉，對于張龍這番惡毒的命令，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仿佛廢掉一個後天武者，擒下一個女子，對他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微不足道的小事。
隨著他這微不可察的點頭動作——
轟！！！
一股遠比之前那三道封鎖氣息加起來還要恐怖十倍、百倍的無形威壓，如同積蓄了萬年的冰川驟然崩塌，又似沉寂的火山猛然噴發，帶著碾壓一切、粉碎一切的煌煌天威，驟然從趙老那看似干枯的身軀中爆發出來！
這股威壓並非分散的沖擊，而是凝聚成一道無形的、磅礡無匹的洪流，如同決堤的天河之水，帶著凍結靈魂的酷寒和碾碎大地的沉重，精準無比地、鋪天蓋地地朝著李天當頭轟然壓下！
先天之威，鎖定一人！
李天瞬間感覺自己仿佛被從這片天地中剝離了出來，投入了無盡的冰獄深淵！周圍的空氣不再是阻力，而是變成了凝固的、重逾萬鈞的玄冰！他體內的後天靈力如同被凍結的溪流，運轉遲滯到了極點！
全身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在瘋狂地顫抖、撕裂！連識海都仿佛被這股恐怖的意志入侵，傳來針扎般的劇痛！
視野驟然變得一片血紅！耳中只剩下自己心髒在胸腔里瘋狂擂鼓般的轟鳴！死亡！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近在咫尺！先天境強者的一念鎖定，便足以讓後天武者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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