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的哀鳴，是投向太陽系的一顆巨石。激起的，卻是地球內部的海嘯。
那不是病毒，不是輻射。
它更陰險。
一種“概念瘟疫”。
它像一個無形的幽靈，順著千瘡百孔的“天網”殘余節點，順著甦雨涵手腕上那道作為“錨點”的星雲印記，無聲無息地，登陸了。
它不引起發燒，不導致潰爛。
它只做一件事——放大。
放大人類基因最深處，那個名為“欲望”的開關。貪婪，饑餓，佔有。這些驅動文明前進的燃料，被它扭曲，提純，最終變成了一種東西——對一切的“吞噬”本能。
新京市，一棟普通的居民樓。
一個剛在網絡上敲下“帝皇牛逼，坐等反殺”的年輕人，放下了手機。他看著桌上母親剛端上來的紅燒肉，眼神，變了。
那不是欣賞，不是食欲。
是一種……評估。
他看向自己的母親，那眼神，讓那位為他操勞了半生的女人，手腳冰涼。
“媽，我餓。”他說。
下一秒，他撲了上去。
城市，正在溶解。
曾經繁華的商業區，變成了狩獵場。警笛聲從城市的這頭響到那頭，尖銳，卻又無力。一輛懸浮警車被掀翻在地，幾個穿著體面西裝的男人，像鬣狗一樣，撕扯著車里的合金構件，用牙齒，用指甲，試圖將其啃食。
地獄笑話，以一種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態，開始在網絡上蔓延。
“家人們誰懂啊，剛把老板吃了。現在我就是老板。職場升級攻略”
“最新減肥法鄰居減肥法。零碳水，高蛋白，還能繼承他的房子和車，強烈推薦。”
“我怎麼感覺……看什麼都像會走路的牛排？是我瘋了，還是世界瘋了？”
戴森雲的能量傳輸，開始出現斷斷續續的波動。不是設備故障，是負責維護的工程師，開始嘗試“吞噬”能量核心。
月球船塢的轟鳴，減弱了。負責“打印”戰艦的工人，正試圖將高強度合金板，塞進自己的嘴里。
人類文明，這台精密運轉了數千年的機器，正在從內部，開始自我瓦解。
不是被外敵擊敗。
是被自己，活活吃掉。
林默坐在那片無垠的純白精神空間里。
他的面前，是一張巨大的，覆蓋全球的全息地圖。地圖上，代表著“混亂”與“失控”的紅色區域，像癌細胞一樣，瘋狂擴散。
起初，只是一個個紅點。
現在，這些紅點已經連成了一片片猩猩紅的，丑陋的色塊。
“先生，社會秩序崩潰率，百分之七十一。”“大白”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情感，卻又像一根根鋼針，扎進林默的意識深處。
“戴森雲能量傳輸中斷百分之三十八，月球船塢生產線停滯百分之五十二。”
“全球通訊帶寬被無意義的‘吞噬’欲望信息流佔據百分之六十。”
“根據模型推演，二十四小時後，人類社會結構將徹底崩解。”
“結論人類文明，正在進行不可逆的，自我毀滅。”
林默沒有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能看到新京市那個撲向母親的兒子。能看到歐洲聯合區街頭，那個啃食著合金警車的銀行家。能看到南美洲雨林里，一個原始部落的族人，開始用最原始的方式，吞噬著同伴。
他擁有足以毀滅星辰，重塑物理法則的力量。
但他此刻，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無力。
這就像一個頂級的程序員，寫出了全世界最完美的操作系統，卻發現，所有的用戶，都想把自己的硬盤，格式化掉。
他試過。在瘟疫爆發的第一時間，他就通過“天網”和“盤古之心”的能量網絡，向全球釋放了一種“精神疫苗”。那是一種高強度的，能安撫情緒，抑制沖動的“概念波”。
但，失敗了。
因為這根本不是病毒，不是bug。
這是人性。是被那頭名為“機械食人獸”的怪物，用一把鑰匙，打開了的，潘多拉的魔盒。
他不能刪除它。刪除“欲望”，就等于刪除了人類本身。
林默那片由數據和邏輯構成的，神明般冷靜的意識中，一股屬于“人”的，最原始的怒火，正在燃燒。
那不是沖動，而是一種絕對理智下的，瘋狂。
他意識到，他犯了一個錯誤。
他一直在試圖用“堵”的方式，去解決問題。用封印，去對抗虛無。用秩序，去對抗混亂。
現在，他必須換一種思路。
既然堵不住……
那就疏導。
“‘大白’，”他的聲音，在純白空間中響起，冰冷，卻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逆向解析‘概念瘟疫’的模因結構。放棄尋找‘殺毒’方案，尋找它的‘邏輯漏洞’。”
“我要知道，除了‘吞噬’，它還能激發什麼。”
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間的維度，落在了秘密基地里，那個安靜沉睡的女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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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雨涵。
他唯一的，人性的錨點。
以及她手腕上，那個如同深邃星雲的，封印印記。
一個瘋狂的，卻又邏輯上絕對自洽的計劃，在他的腦海中成型。
他要將這個“錨點”，從一個被動的防御塔，改造成一個主動的，“概念過濾器”。
他要將人類那股瘋狂的，對物質的“吞噬”欲望，引導向另一個方向。
對知識，對信息，對真理的，渴望。
將一場毀滅文明的災難，變成一場史無前例的，強制性的……全民飛升。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秘密基地內。
甦雨涵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手腕上，那片被金色符文鎮壓的星雲紋身，在“概念瘟疫”的強烈刺激下，突然，散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不再是冰冷，不再是死寂。
而是一種……溫暖。
一種帶著古老的，純粹的，“守護”意味的，柔和的光。
這光芒，像一堵無形的牆，將外界那股足以讓神明都陷入瘋狂的“吞噬”欲望，牢牢地，隔絕在外。
它在保護她。
或者說，它在保護自己最後的“容器”。
緊接著，一股龐大的，卻又殘缺的記憶洪流，順著那道精神鏈接，狠狠地，沖進了林默的意識海洋。
那不是畫面，也不是聲音。
那是一種感覺。
一片古老的，從未被任何文明觸及過的星海。
以及一個模糊的，卻又帶著創世般威嚴的意志，在他的靈魂深處，低語。
【共生……演化……】
【以身為舟，以魂為帆，方可……渡此苦海。】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林默所有的迷茫。
“‘大白’！接入‘共生演化’協議！以甦雨涵手腕上的印記為‘概念轉化器’，重定向所有被污染的精神鏈接！將‘吞噬’的欲望，嫁接到‘求知’之上！”
指令下達。
全球各地，那些陷入瘋狂、互相爭奪的人類，其眼中病態的狂熱，瞬間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對知識的“饑渴”。
新京市那棟居民樓里，那個撲向母親的年輕人，動作僵住了。他松開了手，眼神中的瘋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專注。他猛地轉身，沖向自己的書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滿是灰塵的《高等數學》，像餓了三天三夜的狼，貪婪地，翻閱起來。
歐洲聯合區，那個啃食著警車的銀行家，停下了動作。他扔掉手中的合金碎片，掏出個人終端，開始瘋狂下載關于“材料科學”與“量子物理”的論文，嘴里念念有詞“原來是這樣……晶格結構……強相互作用力……我明白了……”
圖書館，實驗室，數據中心，瞬間成為人類狂熱追求的目標。
地獄笑話，以一種學究氣的，凡爾賽的姿態，再次刷屏。
“家人們誰懂啊，剛把鄰居家的量子計算機給黑了，就為了算一道黎曼猜想的輔助函數。現在他在我家門口跪著求我把源代碼還給他。”
“樓上的格局小了。我剛用家里的微波爐，手搓了一個微型托卡馬克裝置，實現了可控核聚變。現在在考慮，要不要用它來烤紅薯。”
“別卷了，我只想問，帝皇陛下什麼時候開源他的大腦？我想下載一份，給我家貓裝上，讓它自己去賺貓糧錢。”
天穹會議大廳。
龍牙元帥和一眾總長，在經歷了短暫的混亂後，也感受到了這種意識的升維。
龍牙元帥看著面前復雜的星圖，那些曾經讓他頭痛不已的，肅正者艦隊的戰術變化，此刻在他眼中，清晰得像一道小學生級別的數學題。他甚至能預判出對方下一個普朗克時間內的所有行動。
“這……這是……”他喃喃自語，眼中充滿了狂喜與震驚。
人類帝國在短短數小時內，其文明等級以指數級躍升。每個人都成為了“知識的吞噬者”。他們的大腦在“大白”和紋身力量的協調下，以超越以往千百倍的速度運轉，曾經晦澀難懂的科學理論，此刻變得清晰明了。
林默的意識中，涌入了海量的計算數據和全新的知識，他感到自己的“神性”與“人性”在這一刻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他意識到，這是“噬夢者”概念的反向利用，他將“吞噬”轉化為“學習”，將“毀滅”轉化為“進化”。
在集體智慧的推演下，人類很快發現了“噬夢者”的“核心邏輯”。
它與宇宙誕生之初的“熵增”和“信息消散”法則有關。它並非邪惡，而是宇宙為了對抗“熱寂”而誕生的“反向存在”，試圖通過“吞噬”來“回收”信息和能量，以延緩宇宙的死亡。
就在人類文明實現升維，準備反擊那頭正在火星大快朵頤的“機械食人獸”時。
那支原本已經陷入混亂的肅正者艦隊，突然收到了來自宇宙深處的“最高指令”。
它們的攻擊，停止了。
一千三百余艘黑色的墓碑，同時調轉方向，艦首裂開，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啟動一種前所未有的，超遠距離空間跳躍。
它們放棄了人類，放棄了火星，放棄了那頭已經吞噬了它們旗艦的“機械食人獸”。
它們似乎接到了新的、更重要的“淨化目標”。
在它們消失的前一刻，“大白”截獲了它們那道“最高指令”的尾跡。
那指令，指向了太陽系外側，那片被稱為“奧爾特雲”的，黑暗虛空。
指令的內容，只有一個詞。
【淨化……原初之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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