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琉璃閣。
這名字听著古色古香，內里裝潢卻奢華到了極致。
燈光被精心調試成暖黃色調，溫柔地流淌過昂貴木料細膩的紋理，勾勒出一種低調的奢華。
空氣中彌漫著極淡的燻香，不是廉價的化學香精，而是某種天然木質香調，與隱約傳來的食物香氣交織，氤氳出一種獨屬于上流社會的、需要財富和品味支撐的氛圍。
包廂空間闊綽，足以輕松容納十幾個精力旺盛的大學生。
林默抵達時，包廂里已經頗為熱鬧。
不少同學已經落座，三三兩兩地低聲交談著。
甦雨涵也在其中，正和身邊的幾個女生說著什麼，嘴角噙著淺笑。
她眼尖，第一時間看到了門口的林默，眼楮倏然一亮，連忙朝他招手。
“林默，這邊！”
聲音清脆悅耳。
林默對她點了點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而後邁步走了過去，自然地選擇了一個相對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似乎天生就不喜歡成為焦點。
剛一坐定，一個略顯浮夸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那聲音帶著刻意營造的熱絡，以及一絲藏得不算太好的審視意味。
“喲，這不是咱們物理系鼎鼎大名的林大學霸嗎？今天怎麼有空賞光啊？真是稀客！”
說話的是個男生。
一身裁剪合體的潮牌，手腕上那塊表在暖黃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趙峰，金融學院的風雲人物之一，據說家里是做大生意的，條件極為優越。
他也是這次聚會的發起人之一。
此刻，他看向林默的眼神帶著幾分玩味，目光還不自覺地往甦雨涵那邊瞟了瞟，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甦雨涵好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端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
林默甚至連眼皮都沒完全抬起，只是淡淡地瞥了趙峰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沒有任何接話的意思。
這種跳梁小丑，見得實在太多了。
總有那麼些人，堅信物質和家世是衡量一切價值的唯一標尺。
趙峰見林默反應如此冷淡，仿佛他精心準備的開場白打在了一團空氣上，臉上閃過一絲不快。
他不信邪，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那本設計精美的菜單，動作瀟灑地翻開，刻意將聲音提高了幾分。
“今天我做東，大家敞開了點，千萬別跟我客氣！”
他的手指在菜單上滑動，專挑那些價格後面跟著一長串零的菜品點。<9+和牛，看到沒有？頂級雪花，入口即化，不嘗嘗絕對後悔。”
“還有這個，地中海空運過來的藍鰭金槍魚大腹，toro！懂的都懂，新鮮度爆表。”
他頓了頓，目光掃視全場，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優越感。
“對了，喝點什麼？拉菲什麼的就算了，那是老一輩土鱉暴發戶才玩的玩意兒。”
“這里的勃艮第還行，要不……來一瓶羅曼尼康帝試試？”
他這話不高不低，卻剛好能讓包廂里的每個人都清晰地听見。
瞬間，幾個家境相對普通的同學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局促和不安。
有人忍不住小聲倒吸一口涼氣，和旁邊的人嘀咕︰“臥槽……羅曼尼康帝？那玩意兒不是按杯賣的嗎？一瓶得多少錢？”
趙峰非常享受這種效果，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帶著毫不掩飾的炫耀，目光再次精準地投向甦雨涵。
然而，甦雨涵只是禮貌性地彎了彎嘴角，算是回應，隨即又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玻璃水杯，仿佛杯子里的氣泡比名貴的紅酒更有吸引力。
林默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仿佛趙峰口中念叨的不是數十萬一瓶的天價紅酒，而是樓下超市打折促銷的傳單。
就在趙峰準備繼續他的表演時，一個平靜得近乎冷淡的聲音響起了。
“羅曼尼康帝的單寧，配今天的海鮮和牛肉，會不會太重了點？”
是林默。
他慢條斯理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怎麼樣。
“而且，琉璃閣的酒窖管理似乎一直有點小問題。”
他放下水杯，補充道。
“上次跟朋友來，開的那瓶drc狀態就不太對，有輕微過氧化的跡象。希望他們改進了吧。”
drc？
過氧化？
單寧？
林默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竊竊私語的包廂，瞬間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了林默身上。
趙峰臉上那志得意滿的笑容，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徹底僵住了。
他懂個屁的羅曼尼康帝！
不過是以前听他爸在酒桌上吹噓過幾次，覺得名字夠響亮，正好拿來裝逼罷了。
至于什麼單寧，什麼過氧化，他連听都沒听過！
但氣勢上絕不能輸！
“呵，”趙峰干笑兩聲，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虛和尷尬，“沒想到林同學對紅酒也這麼有研究？看來平時沒少出入這種高級場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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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里藏著針，帶著刺，陰陽怪氣地暗示林默要麼是在不懂裝懂，要麼就是錢來路不正。
林默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他只是將目光轉向了服務員，語氣依舊平淡。
“幾萬塊一瓶的東西，總得喝個明白，不然豈不是浪費了。”
幾萬塊一瓶……
總得……喝個明白……
這話輕飄飄的，沒有絲毫炫耀的意味，卻像一個無形的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趙峰的臉上。
火辣辣的疼！
周圍的同學們看向林默的眼神，徹底變了。
震驚、好奇、難以置信，種種情緒交織。
這……這真的是那個傳聞中靠死讀書，“開竅”逆襲的普通家庭出身的學霸嗎？
這談吐，這份見識，這種對天價紅酒如同家常便飯般的淡然……
怎麼看都不像啊！
甦雨涵抬起頭，美眸定定地看向林默的側臉。
燈光下，他的輪廓分明，眼神平靜而深邃。
她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眼前的這個人。
他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又一層的迷霧，讓她看不透，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去探尋。
趙峰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精彩紛呈。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跳梁小丑，在眾人面前進行了一場滑稽的表演。
想發作，卻找不到任何理由。
對方說的句句在理，語氣平淡，甚至沒有針對他。
最終，他只能憋著一肚子火，悶悶地拿起菜單，胡亂又加了幾個無關痛癢的菜，絕口不再提那瓶羅曼尼康帝的事情。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微妙和尷尬。
接下來的用餐時間，趙峰明顯有些意興闌珊。
他試圖再說些什麼來找回場子，比如自己假期去了哪個海島度假，家里公司又談成了什麼數額驚人的大項目。
但林默始終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模樣。
他要麼安靜地吃東西，要麼偶爾側過頭，和甦雨涵低聲交流幾句。
兩人聊天的內容也听不太清，似乎是關于學習上的問題，又或者是一些輕松有趣的見聞。
趙峰感覺自己精心準備的所有炫耀，都像是揮拳打向了一片虛無的棉花，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來。
這種無視，比直接的反駁更讓他感到憋屈和難受。
一頓飯，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終于接近了尾聲。
服務員拿著賬單，恭敬地走了進來。
趙峰精神猛地一振！
機會來了！
剛才在知識層面丟了面子，現在該用實打實的金錢來碾壓了！
他幾乎是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接服務員遞過來的賬單夾。
“這頓算我的！”
他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他要用這厚厚一沓賬單，狠狠地砸在林默那張雲淡風輕的臉上！
然而，幾乎就在他手指即將觸踫到賬單夾的瞬間——
另一只手更快！更穩！
林默不知何時也站了起來，動作流暢自然地從服務員手中接過了那個黑色的賬單夾。
他甚至連賬單上的具體數字都沒看一眼。
仿佛那只是一張無關緊要的紙片。
然後，他隨手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張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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