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開鋒面無表情地坐著,用一塊干淨的絲綢,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七品法刀“斷浪”的刀鋒,刀刃上流轉的寒光,映得他年輕的臉龐冷酷而堅毅。
他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
一旁的雲悅,依舊是一襲冰藍長裙,靜立如冰雕。
只是對著那名施刑的劍侍微微頷首,劍侍便悄然退回了她身後的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極致的痛苦之後,是極致的恐懼。
那刀疤臉甲士的心理防線已然徹底崩潰,為了不再承受那深入骨髓神魂的“冰梅烙印”,他竹筒倒豆子般將一切都吐露了出來。
“我們……少主……少主真正的計劃是,先用影狼和暗衛四處制造混亂,把你們的兵力調動得疲于奔命,再由我們冰狼衛,直搗城主府,造成你們權力中樞被摧毀的假象……”
“然後呢?”方開鋒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
“然後……”刀疤臉甲士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霸刀城的王家和紫血城的宋家,會立刻響應,他們的商隊和修士,已經以各種名義,滲透到了距離玄淵 城不足十里的要道上。
只要我們這邊得手,他們就會立刻發難,封鎖你們所有的對外通道,同時向天闕城哭訴,說是你們玄淵 城治下不嚴,匪盜橫行,影響了整個西原域的安寧……”
“屆時,天闕城大房的景公子,便會‘順應民意’,提議由仙盟執法殿介入,名正言順地接管你們玄淵 城的城防,調查……並‘裁定’赤岩城……”
听著這環環相扣的毒計,方開鋒的瞳孔,驟然收縮。
好一個白狼城!好一個司馬景!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報復,而是要從根本上,將他們方家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連皮帶骨地一口吞下!
若不是城主早有預料,將計就計,設下了今夜這場反圍殺之局。
一旦真讓白玉樓的計劃得逞,玄淵 城就算不被攻破,也將在後續的政治博弈與經濟封鎖中,被活活困死。
雲悅看著刀疤甲士,“你知道的還挺多的啊。”
“我小妹是少主的小妾,所以......”
刀疤臉甲士的聲音,已細若蚊蠅。“……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求求你,給我個痛快……”
方開鋒緩緩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向地牢外走去。
“處理干淨。”雲悅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是,劍主。”
一聲微不可查的劍鳴過後,地牢內,再度歸于死寂。
……
當方開鋒與雲悅並肩走出陰冷的地牢,重新回到月光之下時,城主府主院的戰場,已經被玄淵虎衛們清掃得七七八八。
空氣中那濃郁的血腥味,卻仿佛已經浸入了每一寸磚石,無論月光如何清冷,都無法洗去。
一名虎衛小隊長快步上前,遞上一份剛剛用玉簡統計出的戰損報告,他的聲音低︰
“啟稟副司正,戰場已經打掃完畢,陣亡兄弟們的名單已經統計出來了。”
“除此之外,陣法署的陣法師,為了維持大陣運轉,靈力也透支不少……”
方開鋒接過玉簡,神識沉入其中,看著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他們的臉逐漸呈現在眼前。
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個鮮活的生命,一個家庭的頂梁柱。
“所有戰死將士的遺體,都收斂好了嗎?”方開鋒的聲音有些沙啞。
“回副司正,已經按您的要求,送到英靈園。”
“此戰繳獲的戰利品呢?”雲悅在一旁,清冷地開口問道,她的關注點,永遠是那麼直接。
“稟劍主!”另一名負責清點戰利品的吏員連忙上前,“初步清點,繳獲九品法器五百十六件,八品法器七十余件,七品法器八件,其中便有白玉樓那柄狼牙彎刀。各類丹藥、符 、靈石不計其數!”
“很好。”方開鋒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將所有俘虜,連同他們的兵刃鎧甲,以及白玉樓的狼牙彎刀,明日清晨,在城中廣場游街示眾!”
“我要讓城中所有的宵小都看清楚,膽敢與我玄淵 城為敵,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同時!”方開鋒環視一周,目光掃過那些依舊在忙碌的將士們,提高了聲音。
“昭告全城︰我玄淵 城,于昨夜子時,粉碎白狼城逆賊的陰謀,大獲全勝!城主有令,全城免稅一月,以示慶賀!”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如同一劑劑強心針,讓原本因大戰而有些壓抑的氣氛,重新變得激昂起來。
勝利,便需要慶賀,需要讓所有仙民分享這份榮光,這才能將人心,牢牢地凝聚在一起。
……
夜色漸深,喧囂的城主府,終于在善後工作中,逐漸恢復了平靜。
方開鋒與雲悅並肩立于主院那座被毀了一半的望月樓之上,俯瞰著燈火通明,秩序井然的仙城,久久沒有言語。
“你做的很好。”最終,還是雲悅率先打破了沉默,“臨危不亂,賞罰分明,有城主之風。”
“我只是在學著兄長的樣子罷了。”方開鋒苦笑一聲,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
“若不是兄長閉關前便算到了一切,布下了這天羅地網,今夜……躺在這里的,就是我們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城主府後山的方向,那里的靈氣,依舊濃郁得如同實質。
“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替兄長,替父親他們,守好這座城,等待他們出關。”
雲悅沒有說話,只是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那只一直緊握著“冰梅”靈劍的手,緩緩松開了些許。
是啊,等待。等待方開元破關而出。
在那之前,任何風雨,都將由他們,一力承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