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邪俠

第61章 朔風北渡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全能巴圖魯 本章︰第61章 朔風北渡

    石洲城的火光與喊殺聲被遠遠拋在身後,如同一個沉入深淵的噩夢。顧遠策馬奔馳在隊伍最前方,玄色的大氅在凜冽的朔風中獵獵作響。他面容冷峻,眼神掃視著前方荒蕪的曠野與連綿的山丘,每一次回頭確認隊伍的安全,目光都會在隊伍中央那輛特制的、包裹著厚實毛氈的馬車上一掠而過,帶著深沉的憂慮與刻骨的憐惜。

    馬車內,是顧遠割舍不下的整個世界。

    喬清洛緊緊抱著襁褓中的次子顧明赫,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這非同尋常的顛簸與緊張,一路異常安靜,只是時不時發出細微的哼唧,小腦袋拱著母親尋求安慰。喬清洛解開衣襟,試圖喂他,卻眉頭緊蹙。一路奔波、心力交瘁,加上本就因孕期動蕩而不足的奶水,此刻更是枯竭。小家伙吸吮不到足夠的乳汁,委屈地癟著小嘴,卻倔強地沒有大哭。

    “赫兒乖…”喬清洛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疲憊和心疼。她拿起旁邊一個特制的小皮囊,里面是顧遠事先準備好的、用特殊方法保存的溫熱的駱駝奶。小心翼翼地湊到顧明赫嘴邊。小家伙似乎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多虧顧遠有先見之明,在石洲後期就嘗試用混合奶喂他,孩子小嘴本能地湊上去,急切地吮吸起來。溫熱的奶液順著喉嚨滑下,暫時安撫了他的饑餓。喬清洛看著他貪婪吞咽的樣子,心頭酸澀難言。她的孩子,本該在溫暖的府邸里,由乳母精心照料,享受最好的…如今卻只能在這顛簸的逃亡路上,喝著牲畜的奶水。

    馬車另一側,顧遠的長子顧??正襟危坐。不到四歲的他,臉上卻有著遠超年齡的沉穩。他身旁的春杏抱著熟睡的龍鳳胎妹妹顧攸寧,他那小小的手臂時不時捏著妹妹的小臉。顧攸寧睡得香甜,粉嫩的小臉貼在哥哥的胸口,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偶爾馬車顛簸,顧??會立刻驚醒,緊張地護住妹妹的頭,確認她無恙後,才又警惕地望向車窗外,眼神里有著與父親一模一樣的影子。

    顧遠偶爾勒馬靠近車窗,遞進來烤好的、撕成小條的牛肉干或風干的羊肉。顧??會立刻伸出小手接過,先仔細地吹吹熱氣,然後遞到喬清洛嘴邊︰“娘親,您吃。” 聲音稚嫩卻清晰。

    喬清洛心中一暖,搖搖頭︰“??兒乖,娘不餓,你吃。”

    顧??卻不依,固執地舉著肉干︰“爹爹說,娘親要多吃,才能有力氣照顧弟弟妹妹。娘親吃。” 那不容置疑的小模樣,顯得可愛又可憐。

    喬清洛拗不過他,只得接過,象征性地咬一小口。顧??這才滿意,拿起另一塊肉干,自己小口地、認真地咀嚼起來。然而,當他看到父親將另一塊更嫩、撕得更細碎的肉干遞給娘親懷里的弟弟顧明赫時,那張原本平靜的小臉瞬間繃緊了。他抿著嘴,小眉頭緊緊皺起,黑亮的眼楮里閃過一絲明顯的、難以理解的敵意和不快。他迅速低下頭,不再看那邊,只是將身子靠身旁的春杏得更緊了些。

    顧明赫似乎感受到了哥哥的目光,又或許是肉干的味道不合心意,小嘴一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身子在母親懷里扭動。喬清洛連忙拍哄︰“赫兒不哭,赫兒乖…”

    顧??听到弟弟的哭聲,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小臉更沉了,他扭過頭,將臉埋進妹妹顧攸寧柔軟的發頂,悶悶地說︰“妹妹乖,不哭。”

    顧攸寧被哥哥的動作弄醒了,茫然地睜開烏溜溜的大眼楮。她看看哭泣的弟弟,又看看抱著自己的哥哥,小嘴一扁,似乎也要加入哭鬧。顧??立刻慌了,笨拙地拍著妹妹的背,學著娘親的樣子輕聲哄︰“寧寧乖,哥哥在,不哭不哭。” 神奇的是,顧攸寧看著哥哥焦急的臉,竟真的收住了眼淚,伸出小手好奇地摸了摸哥哥的鼻子,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顧??緊繃的小臉瞬間如同冰河解凍,綻放出一個無比純粹燦爛的笑容,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這一幕落在喬清洛眼里,心中百味雜陳。長子對次子那近乎本能的排斥,和對幼妹毫無保留的喜愛,形成了刺眼的對比。她輕輕嘆了口氣,只能更緊地抱住懷里委屈抽噎的顧明赫,低聲安撫。赫兒,你哥哥他…或許只是還不習慣…她試圖這樣解釋,心中卻隱隱不安。

    隊伍短暫休整。顧遠跳下馬,大步走向馬車。他先掀開車簾,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抱著幼子的喬清洛。看到她憔悴的容顏和眼底的哀傷,他的心狠狠一揪。

    “清洛,”他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下來透透氣,活動活動筋骨。赫兒給我抱會兒。” 他伸出手,想去接顧明赫。

    喬清洛卻下意識地將孩子往懷里收了收,避開了他的手,眼神冷淡地看向窗外荒涼的景色︰“不用了,我抱著就好。這漠北的風光…呵,倒是‘壯闊’得很。” 語氣里的疏離和怨懟毫不掩飾。她的家,她傾注了無數心血經營的石洲,如今成了焦土。被迫背井離鄉,流落這苦寒之地,心中的痛楚如同這凜冽的北風,無孔不入。

    顧遠的手僵在半空,眸色暗了暗。他知道她的痛。他走上前,不顧她的輕微掙扎,強行將她從馬車上半抱半扶下來。腳踩在冰冷堅硬的土地上,喬清洛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枯黃草原和遠處蒼茫的山影,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無力感涌上心頭,眼淚無聲地滑落。

    “石洲…我的家…都沒了…”她哽咽著,身體微微發抖。

    顧遠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用大氅裹住她單薄的身體,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沉痛卻堅定︰“家不是一座城,清洛。家是你在的地方。有你和孩子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石洲…我們一定會回去!我向你發誓!” 他感受到她身體的顫抖和淚水浸濕衣襟的涼意,心口痛得麻木。

    他低下頭,吻去她臉上的淚痕,動作帶著笨拙的疼惜。隨即,他刻意將聲音放得低沉而曖昧,帶著一絲刻意的壞笑,試圖驅散她的悲傷︰“再說了,這漠北風光雖荒涼,卻也別有一番風味。你看這蒼穹,這曠野,何等開闊!等安頓下來,我帶你騎馬,跑得比風還快!讓你看看,你夫君縱馬馳騁的英姿,可不比在石洲時差!到時候,你可別又看得移不開眼…”

    這帶著調笑意味的挑逗,若是往日,定能讓喬清洛羞紅了臉捶他。可此刻,她只是抬起紅腫的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聲音帶著嘲諷︰“夫君大人還是留著你的英姿,給你的族民看去吧。我這殘花敗柳,怕是污了您的眼。” 說完,用力掙開他的懷抱,抱著顧明赫走向一旁臨時支起的簡易帳篷。

    顧遠站在原地,朔風卷起他的衣角,背影透著一股濃重的蕭索和無奈。他知道,石洲的痛,他的“突然發難”,如同巨大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要填平它,需要時間,更需要…他必須完成的使命。

    另一邊,顧??正被一個親衛小心翼翼地扶上一匹通體赤紅、神駿異常的小馬駒。這馬駒是他第一個兒時的伙伴,那日的馴服,雖有父親的權利壓制,小馬駒似乎也通人性,隱隱有著對那個殺神一般男人的懼怕,也有對這個小主人格外溫順。

    “爹爹!”顧??看到顧遠,眼楮一亮,坐在馬背上挺直了小胸脯,努力想做出威風的樣子,“玉龍很乖!”

    顧遠壓下心中的煩悶,臉上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大步走過去︰“好小子!不愧是我顧遠的兒子!抓緊韁繩,腰背挺直!對,就是這樣!” 他親自牽著玉龍的韁繩,帶著兒子在平坦的草地上慢慢溜達。看著兒子專注而興奮的小臉,感受著他小小的身體里傳遞出的勇氣和依賴,顧遠冰冷的心才稍稍注入一絲暖意。

    顧攸寧被春杏抱著四處觀望,看到爹爹和哥哥在騎馬,立刻不干了,小手指著那邊,咿咿呀呀地叫著,小身子使勁扭動。春杏連忙哄︰“小姐乖,等您長大些,大人也給您找匹漂亮的小馬駒。”

    顧遠听到動靜,走過來,習慣性地先伸手想摸摸女兒的小臉。顧攸寧卻“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小手指著哥哥的方向,淚珠大顆大顆滾落,委屈得仿佛被全世界拋棄了。顧遠的心瞬間軟成一灘水,連忙從春杏懷里接過女兒,柔聲哄道︰“寧兒乖,不哭不哭,爹爹抱。等寧寧再長大一點,爹爹親自教你騎馬,好不好?比哥哥的玉龍還漂亮的小馬!”

    神奇的是,顧攸寧一到父親寬闊安穩的懷抱,聞到熟悉的氣息,哭聲立刻小了下去,抽抽噎噎地,小腦袋依賴地靠在父親肩頭,烏溜溜的大眼楮還掛著淚珠,卻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顧遠抱著女兒,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仿佛剛才的疲憊和陰郁都暫時消散了。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帳篷口的喬清洛眼里,她抱著安靜吮吸著駱駝奶的顧明赫,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夫君對女兒的偏愛如此明顯,赫兒…她低頭看著懷中乖巧卻似乎總是被忽略的次子,一股酸澀的憐愛和隱隱的不平涌上心頭。她輕輕撫摸著顧明赫柔軟的發頂,低語︰“赫兒乖,娘親疼你。”

    經過漫長而艱辛的跋涉,穿越了荒涼的戈壁和起伏的山巒,隊伍終于抵達了契丹王庭勢力範圍的東部邊緣——遼東之地。這里水草相對豐美,是古日連族和羽陵部等契丹王庭的中小部族游牧定居之地。顧遠憑借其契丹左谷蠡王的身份,以及從石洲帶來的龐大人口、財富和最重要的——一份詳盡的、囊括了中原核心冶鐵、織造、制瓷、印刷甚至部分軍械改良技術的“獻禮清單”,很快便在此地劃得了一片豐饒的草場和幾處背山面水的固定營寨作為臨時根基。

    安頓好部眾、營寨初具規模後,顧遠立刻帶著核心家眷和心腹,前往契丹王庭覲見。

    王庭大帳,金頂輝煌,充滿了草原帝國的粗獷與威嚴。帳內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燃燒著熊熊的炭火盆,驅散著遼東早春的寒意。契丹大漢耶律阿保機端坐于主位之上,年過四旬,須發已見斑白,但身形依舊魁偉如山,他周身散發著久居上位、掌控生死的強大氣場。太子耶律德光侍立一旁,正值壯年,面容與阿保機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銳利外放,帶著勃勃的野心和對權勢毫不掩飾的渴望。他看向顧遠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興奮和期待。

    “臣,顧遠,攜家眷,叩見大漢,王子殿下!”顧遠單膝跪地,右手撫胸,行契丹大禮。身後,喬清洛抱著顧明赫,春杏抱著顧攸寧,顧??則被何佳俊牽著,也依禮跪拜。喬清洛低垂著眼瞼,努力掩飾著內心的復雜情緒和對這異族宮廷的疏離感。

    “哈哈!左谷蠡王終于回歸了!顧遠吾弟!快快請起!”耶律德光率先開口,聲音洪亮,帶著爽朗的笑意,親自上前虛扶了一把,“一路辛苦了!你能平安歸來,還帶回如此多的部眾和財富,更獻上那…那足以讓我契丹國力大增的‘厚禮’!好!太好了!當真是天佑我大契丹!” 他口中的“厚禮”,自然是指那份價值連城的技術清單。他看向顧遠的目光,如同看著一座移動的金山和強大的助力。

    耶律阿保機卻並未立刻說話。他那雙銳利的眼楮,在顧遠身上停留了許久,帶著審視、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顧遠,這個身上流淌著漢人血脈的“左谷蠡王”,能力毋庸置疑,石洲的割據和此番全身而退便是明證。但正是這份能力和他在漢地的深厚根基,讓阿保機不得不心生警惕。如此人物,攜重寶歸來,不會是真心歸服!他另有什麼所圖?他那漢人妻子的存在,他那些明顯帶著漢家印記的子女…都是不確定的因素。

    “顧遠,”阿保機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威嚴,如同悶雷滾過,“你能歸來,很好。石洲之事,本汗已听聞。你做得不錯,保全了我契丹的顏面,更帶回了我契丹急需之物。”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莫測,“只是…久離故土,難免生疏。你部眾繁多,又攜家帶口,一路勞頓,想必也累了。先在遼東的營寨好生安頓,安撫部族,熟悉熟悉草原的風物人情。待休整妥當,過幾日,本汗再召你入王帳,詳細商議…建國之事。” 最後四個字,他咬得極重,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顧遠的眼楮,試圖捕捉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建國”二字,如同驚雷在帳中炸響!耶律德光眼中精光暴漲,充滿了激動和向往。喬清洛的心卻猛地一沉。她知道,契丹建國,意味著更深的卷入中原紛爭,也意味著顧遠將徹底綁上契丹的戰車,再無退路。

    顧遠面色平靜,眼神深邃如古井,不起波瀾。他再次躬身,聲音沉穩有力︰“臣,遵旨!謝陛下體恤!臣定當安撫部眾,靜候陛下召見!”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達了對阿保機“體恤”的感激,也表明了恭順听命的態度,絲毫沒有流露出對“建國”這一重大議題的任何個人情緒。

    阿保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微微頷首︰“嗯,去吧。”

    顧遠帶著家人恭敬地退出了金頂大帳。帳外,遼東早春帶著寒意的風撲面而來。顧遠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這故土熟悉又陌生的氣息。他回頭看了一眼巍峨的王帳,又看向身邊疲憊卻強撐著的妻子,以及三個懵懂不知世事的兒女,眼神復雜難辨。

    第一步,算是站穩了腳跟。但阿保機的疑慮如同懸頂之劍。而更洶涌的暗流,才剛剛開始涌動。他握緊了拳頭,遼東的草場,將成為他新的棋盤。為了活下去,為了守護身後的人,他必須在這契丹王庭的夾縫中,下贏這盤更加凶險的棋……

    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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