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透過軋鋼廠高大窗戶上的灰塵,在車間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里彌漫著金屬切削液和機油混合的獨特氣味,機床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棒梗穿著沾滿油污的工作服,靠在一台閑置的車床旁,眼神渙散,手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拿著塊棉紗擦拭著一個其實很干淨的零件。
他的心思早就不在眼前的活計上了,盤算著中午食堂吃什麼,昨晚輸掉的牌局該怎麼翻本,或者干脆就是放空發呆。
“棒梗!愣著干嘛呢?這批軸桿趕緊車完,裝配車間等著要!”小組長隔著噪音大聲喊道,眉頭緊鎖。
他對這個仗著廠里元老、八級鉗工易中海那點老關系、干活總是偷奸耍滑的小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易師傅雖然年紀大了,不太來車間了,但余威猶在,廠領導都敬他幾分,這也成了棒梗無形的護身符。
“哎,知道了知道了!催什麼催,這不正干著呢麼!”棒梗不耐煩地回了一嗓子,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車床前,磨磨蹭蹭地裝夾工件,調整刀具,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被放了慢鏡頭。
旁邊同樣工齡的學徒工已經車完兩個零件了,他連準備工作都沒做完。
他能躲就躲,能拖就拖。重活、累活、髒活,總能找到理由推給新來的或者老實巴交的同事。
師傅講解技術要點時,他左耳進右耳出,心思早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的技術至今停留在入門水平,比剛進廠時強不了多少,全憑易中海當年手把手教他爹、後來又看顧他這點情分,以及車間主任看著他是頂替亡父進廠、家里情況又特殊,易大爺又時不時會問起他的份上,才一次次容忍了他。
但只要中午下班的電鈴聲一響,他絕對是整個車間反應最快的一個。
幾乎在鈴聲落下的同時,他就已經摘下了手套,扔下工具,腳步飛快地沖出車間大門,朝著食堂的方向奔去,生怕去晚了肉菜被打光。
吃飯的熱情,遠勝過干活百倍。
下午的情形更是變本加厲。常常是找個角落一窩,假借休息的名義打盹,或者溜達到其他車間找人閑扯淡,一待就是半天。
生產任務完不成?總有冤大頭會幫他擦屁股。
質量出了問題?那肯定是機器老化或者材料不行。
久而久之,車間里的老師傅們對他搖頭嘆氣,礙于易中海的面子,也不好說得太重。
同齡的工友們則大多看不起他,疏遠他,只在背後議論“要不是仗著他死去的爹和一大爺那點老關系,就他這德性,早被開除八百回了!”
“真是白瞎了易師傅當年對他家的照顧!”
這些風言風語,棒梗不是沒听到過,但他大多嗤之以鼻,或者用“他們就是嫉妒我有關系”來安慰自己。
他依舊心安理得地混著日子,拿著那份在他看來不多但也餓不死的工資,盤算著怎麼從母親和奶奶那里再摳出點錢來。
這天下午,他又早早溜出了車間,躲在廠區一個背風的角落抽煙,想著小當出走那天母親絕望的眼神和奶奶的咒罵,心里一陣煩躁。
他狠狠吸了口煙,把煙蒂碾滅在地上。
“走了干淨!省得看著煩心!”他嘟囔著,試圖用強硬掩蓋內心深處那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因為妹妹的勇敢反襯出的自身無能帶來的恐慌和失落。
他甩甩頭,把煩心事拋開,又開始琢磨晚上去哪找點樂子。
對于這個工作,對于這個家,他早已習慣性地選擇了逃避和敷衍。
秋意漸濃,南鑼鼓巷的槐樹葉落了厚厚一層,踩上去沙沙作響。
95號院的壓抑如同院牆上頑固的苔蘚,揮之不去,只是變得更加沉默,一種認命般的死寂。
棒梗依舊在軋鋼廠混著日子。
那天下午溜號抽煙被車間副主任抓了個正著,雖然看在易中海的老面子上沒記過,但也被狠狠訓了一頓,責令他下班後留下來把上午耽誤的活兒干完。
這讓他憋了一肚子邪火。
下班鈴聲響起時,工友們說說笑笑地離開,只有棒梗陰沉著臉,重新戴上髒兮兮的手套,磨蹭到車床前。
車間里空蕩下來,只剩下幾盞昏黃的燈和冰冷的機器,顯得格外冷清。
他心不在焉地操作著,心里罵著副主任多管閑事,罵著活兒太多,罵著命運不公。
“ 當”一聲悶響,緊接著是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棒梗心里一慌,操作失誤,刀頭撞上了工件夾具,不僅工件廢了,那老舊的車床也發出一陣不祥的嗚咽,隨即停了下來,顯然是出了故障。
冷汗瞬間浸濕了棒梗的後背。
損壞工件最多扣點工資,但把機床弄壞了,這可是大問題!
這老機器維修起來麻煩又昂貴,追究起來,他吃不了兜著走。
他慌慌張張地試圖重啟機器,機器卻毫無反應。
一個卑劣的念頭竄了上來。
他左右看看,空無一人。
他迅速地將損壞的工件藏到一堆廢料底下,又拿起工具,在另一台同型號但運行良好的機床上,偷偷擰松了幾個看起來不關鍵、但足以導致運行不暢的螺絲,制造出那台機器也早有隱患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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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才裝作剛發現似的,跑去找到還沒離開的維修班老師傅,哭喪著臉說“張師傅,不好了!三號車床和五號車床突然都趴窩了,嚇死我了,幸虧我躲得快……”
維修班的張師傅是個老資格,皺著眉跟著他過來,檢查了一下兩台機器,尤其是被棒梗動了手腳的五號車床,嘀咕道“奇了怪了,五號車床下午還好好的……
這三號是老毛病,五號這螺絲怎麼松成這樣……”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眼神躲閃的棒梗。
棒梗趕緊說“可不是嘛!這破機器早該淘汰了!張師傅,您看這……真不怪我吧?”
張師傅哼了一聲,沒直接戳穿他那點小把戲,只是冷冷地說“怪不怪你,不是我說了算,明天打報告給主任吧,你先下班吧。”
他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小子肯定是闖了禍想拉個墊背的混淆視听。
棒梗如蒙大赦,灰溜溜地逃離了車間,心髒怦怦直跳,既有逃脫責罰的僥幸,又有差點被識破的後怕。
等他拖著疲憊和晦氣的步子回到95號院,天已經黑透了。
剛進院門,就听到賈張氏高一聲低一聲的抱怨從屋里傳出來“就是個討債鬼!一聲不吭就跑了,白養這麼大!心比石頭都硬!早知道當年就該……”
棒梗煩躁地皺緊眉頭,掀簾進屋。
屋里燈光昏暗,秦淮茹正默默地把窩頭和一碗不見油星的熬白菜端上桌。
槐花縮在炕角,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賈張氏盤腿坐在炕上,正對著秦淮茹數落小當的不是。
“奶,您就不能少說兩句!”棒梗沒好氣地把沾著油污的外套扔到椅子上,“天天念叨,煩不煩!”
賈張氏立刻調轉了槍口“我念叨怎麼了?我白念叨了?你個沒良心的,下班死哪兒去了?
這麼晚才回來,想餓死我是不是?
你看看這個家,現在成什麼樣子了?
都是你們一個個不省心!”
若是平時,棒梗可能就頂嘴吵吵幾句過去了。
但今天他在廠里剛受了氣,心里正虛著,奶奶的話像針一樣扎在他敏感又脆弱的神經上。
那股無名火“噌”地就冒了起來,無處發泄的怨氣終于找到了出口。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亂響“成什麼樣子?您問我?我還想問呢!要不是您要3000彩禮,她能跑嗎?!
這個家要不是您天天算計這個算計那個,能成這樣嗎?!
現在人跑了,您滿意了?!
除了會罵人會吃飯,您還會干什麼?!”
這一頓吼,直接把賈張氏吼懵了。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向來對她還算忍讓的孫子,隨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好哇!棒梗!你敢這麼跟我說話!你反了天了!
我為了誰?
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為了你!
你娶媳婦不要錢啊?
你將來不要養孩子啊?
你個沒良心的東西,跟你那沒良心的妹妹一樣!
都是白眼狼!”
“為了我?您省省吧!您就是為了您自己那點棺材本!”棒梗口不擇言地吼道,“小當說得對,這個家就是個爛泥坑!誰沾上誰倒霉!”
“你……你……”賈張氏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棒梗,話都說不利索了。
“哥!你別說了!”槐花嚇得哭了起來。
一直沉默的秦淮茹猛地抬起頭,看著兒子和婆婆撕破臉皮地對罵,看著女兒驚恐的眼淚,她那雙空洞了很久的眼楮里,終于涌上了一種極致痛苦後的麻木與絕望。
她沒有哭鬧,沒有勸阻,只是用嘶啞的、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說“吃飯吧。”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股冰冷的冷水,瞬間澆熄了棒梗和賈張氏燃燒的怒火。
兩人都愣住了,看向秦淮茹。
秦淮茹不再看他們,默默地拿起一個窩頭,遞向賈張氏,然後又拿起一個,遞給棒梗,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
賈張氏一把打掉遞過來的窩頭,嚎啕大哭起來“我不吃!我吃不下去!我造了什麼孽啊……
養了這麼一群討債鬼……”
棒梗看著滾落在地上的窩頭,再看看母親那張慘白麻木、仿佛一夜之間被抽干了所有生氣的臉,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絕望感終于徹底淹沒了他。
爭吵贏了又如何?指責奶奶又如何?
小當不會回來,機床的故障明天還要面對,這個家依然是一潭死水,甚至因為撕破了最後那層遮羞布,而變得更加丑陋和難堪。
他沒有去撿那個窩頭,也沒有再看哭嚎的奶奶和哭泣的妹妹,更沒有看仿佛已經心死的母親。
他猛地轉身,沖出了家門,融進了南鑼鼓巷深秋冰冷的夜色里。
他需要酒精,需要喧囂,需要一切能讓他暫時忘記這個令人窒息的家和一團糟的生活的東西。
屋里,只剩下賈張氏抑揚頓挫的哭嚎、槐花低低的抽泣,以及秦淮茹死一般的寂靜。
桌子上,那碗熬白菜已經沒了熱氣。
隔壁93號院,陳小滿剛放下電話。
他再次確認了上海那邊一切平穩,那個叫“賈當”的姑娘工作很拼,甚至有些過于沉默寡言,但沒惹什麼麻煩。
他放下心來,端起安雨琪給他新沏的茶,抿了一口,茶香氤氳。
隱約听到隔壁傳來的爭吵和哭鬧聲,他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繼續翻看手中的報表。
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賈家那筆爛賬。
他能守住那個秘密,或許已是局外人所能做的極限。
只是這胡同里的日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95號院的悲喜劇,還在繼續上演,只是這戲碼,愈發顯得沉重和無奈。
棒梗的爆發並未帶來任何轉機,反而像一把鈍刀子,將這個家割得更深,讓那冰冷的絕望,滲進了每一個角落。
而遠方的上海,霓虹初上,另一個故事,才剛剛艱難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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