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凌言伸手按住他的肩,聲音沉了沉,“你和風禾先回去。這里的戾氣重,你們待不了,等我回了鎮虛門,再跟你解釋。”
“師尊你不走?”霍念猛地回頭,眼里滿是難以置信,“這畜生又脅迫你了是不是?我跟他拼了!”
“霍念!”凌言厲聲喝止,眉頭擰成疙瘩,“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他是甦燼,但他現在不能離開這里。你听話,帶著風禾回去。”
霍念愣在原地,看著凌言眼底復雜的情緒,又看看王座上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忽然紅了眼眶︰“師尊……你不是最在乎甦燼了麼?”聲音里帶著哭腔,“你怎麼不管他死活了?你怎麼能……”
話沒說完,就被雲風禾輕輕拉住。雲風禾朝他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韓林身上時,帶著幾分審視,卻沒多言。
凌言的心像被什麼攥緊了,喉間發澀。他望著霍念通紅的眼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荒唐的融魂——說甦燼和韓林成了一個人?說他們魂魄纏在一處,拆不開了?
韓林忽然站起身,玄色衣袍掃過王座的台階,走到凌言身邊,目光落在霍念身上,語氣里沒了之前的戲謔,多了幾分甦燼式的溫和︰“他不是不管,是沒法說。”
他抬手,指尖凝起一縷淡金色的魂息,那魂息里既有凜冽,又有清潤,在空中緩緩聚成個模糊的狐影——那是甦燼獨有的靈力印記。
“你看。”韓林的聲音低了些,“我沒騙你。”
霍念瞳孔驟縮,盯著那狐影,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那印記做不了假,是甦燼的沒錯,可……可這氣息里分明摻著戾氣。
淵在一旁看得直嘆氣,踢了踢腳下的碎石︰“行了,小屁孩別鑽牛角尖。你師尊心里有數,你們在這也幫不上忙,不如先回去守著鎮虛門,省得凌羲那狗東西又來搗亂。”
雲風禾輕輕推了霍念一把︰“阿念,先听凌師尊的。”
霍念望著凌言,又看看韓林手里的魂息,終是咬了咬牙,攥著劍的手松了松︰“我在鎮虛門等你。”
頓了頓,又惡狠狠地瞪向韓林,“你要是敢傷我師尊和甦燼,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饒不了你!”
韓林低笑一聲,沒接話。
凌言看著霍念和雲風禾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才緩緩松開攥緊的拳,指節泛白。
淵湊過來,撞了撞他的胳膊︰“看吧,還是徒弟心疼你。”又沖韓林擠擠眼,“不過比起徒弟,還是身邊這位更貼心,是吧?”
韓林沒理他,只是伸手,輕輕踫了踫凌言緊繃的側臉︰“別氣了。等處理完這里的事,我陪你回鎮虛門,跟他們說清楚。”
凌言別過臉,聲音悶悶的︰“不需要你。”
晨光透過殿頂的破洞落下來,照在兩人交握的手腕上,銀鏈與縛魄劍的星紋輕輕相觸,漾起細碎的光。
淵在一旁嘖嘖搖頭,轉身往外走︰“得,我多余,我撤了,你們倆慢慢膩歪。我去看看廚子做什麼吃的!”
殿門關上的剎那,韓林忽然低頭,在凌言耳邊輕笑道︰“他剛才說‘帝君媳婦兒’……你覺得,這稱呼怎麼樣?”
“你有病?”凌言猛地偏頭,耳尖紅得像被火燎過,“以後各走各的路,誰跟你論什麼稱呼。”
韓林卻沒動,只是微微俯身,淺琉璃似的眸子湊得極近,能清晰看見凌言眼底跳動的光——
有怒意,有慌亂,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躲閃。
“各走各的路?你舍得?”
凌言的呼吸頓了頓。
“方才霍念鬧得最凶時,你攥著我衣袖的手,可沒松過。”韓林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手腕,那里還留著銀鏈的淺痕,“還有在結界里,我護著你穿過氣流漩渦時,你明明怕得發抖,卻沒推開我。”
“那是因為……”凌言想反駁,卻被他打斷。
“因為你知道,現在的我,拆不開了。”韓林的目光落在他泛紅的眼尾,語氣忽然軟了,“阿言,別嘴硬了。你要是真舍得,剛才就該一劍劈過來,而不是站在這跟我拌嘴。”
殿內靜了下來,晨光從破洞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凌言望著那些光斑,喉間像堵著團棉絮,說不出話。
是啊,他可以拔劍的。
可方才霍念喊著“拼了”時,他第一反應是按住霍念,看到韓林指尖凝聚的狐影時,心里竟松了口氣,甚至此刻被戳穿心思,涌上來的不是惱怒,而是莫名的慌。
“我……”凌言張了張嘴,聲音發啞,“我只是不想甦燼的魂體出事。”
“哦?”韓林挑眉,故意湊近,“那等處理完修羅界的事,我陪你去找方法分離魂體,如何?”
凌言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暗了下去。分離魂體?哪有那麼容易。融魂時的痛苦他看在眼里,強行分離,怕是兩人都要魂飛魄散。
韓林看著他眼底的掙扎,低笑出聲,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逗你的。”
“你!”凌言氣結,揮開他的手,“趕緊處理你的事,我還等著回鎮虛門。”
“好。”韓林應得干脆,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不過……”他忽然伸手,輕輕捏住凌言的下巴,逼著他轉頭,“在那之前,先陪我把這破殿修完。畢竟……”
他頓了頓,眼尾的邪氣染上溫柔︰“修羅界的帝君殿,總該有個能讓你安心待著的地方。”
凌言的臉“騰”地紅了,猛地拍開他的手,轉身就往殿外走︰“誰要待在這鬼地方!”
韓林望著他幾乎要同手同腳的背影,低笑出聲,快步跟了上去。
晨光漫過殿門,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條糾纏的線,再也拆不開了。
凌言走到殿外,才發現晨光已漫過半個庭院。廊下那株幽冥草舒展著漆黑葉片,葉尖凝著的露珠被陽光映得發亮,倒比魔域尋常的妖花順眼些。
身後傳來腳步聲,韓林的衣擺掃過石階,帶起細碎的塵。“重修的圖紙,墨鴉已經擬好了。”他走到凌言身側,遞過一卷獸皮卷,“你看看,哪處不合心意,我讓他們改。”
凌言瞥了眼那獸皮卷,上面用朱砂畫著繁復的修羅圖騰,卻在角落留了塊方正的空白,旁邊注著“軟榻”二字。他耳尖又熱了,沒接,只哼道︰“我又不住,改了給誰看。”
“給我看。”韓林說得坦然,指尖卷著獸皮卷的邊角,“我看著順眼,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