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要過三人世界啊?”韓林低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本座若真剝離了,你下一刻就得揮劍砍本座吧?畢竟,本座搶了他的身體,還……佔了你的人。”
“本座好歹也是多少女修趨之若鶩的美男子,怎麼到了你這里,就一點也瞧不上?”
凌言被他這無賴的話堵得啞口無言,抬眼瞪著他。可看著甦燼的臉,看著他眼底那點故作委屈的執拗,心頭那道堅冰,悄悄裂了道縫。
帳外的星子不知何時隱了去,帳內只剩燻爐里漫出的沉水香,濃得化不開。凌言閉上眼,將所有翻涌的情緒都壓下去,只從齒間擠出幾個字︰“滾。”
韓林卻笑了,笑得像偷腥成功的貓,他非但沒滾,反而將凌言摟得更緊,下巴擱在他發頂,聲音低低的︰“不滾。要滾,也是帶著你一起滾。”
帳內沉水香漸漸淡了,漏進窗欞的天光已染上魚肚白,將鮫綃帳的銀線照得泛出細芒。
凌言的脊背依舊繃得筆直,像柄蓄勢待發的劍,只喉間溢出極輕的氣音︰“松開,我要睡了。”
韓林的指尖正摩挲著他腕骨上的紅痕,聞言低笑一聲︰“睡得著麼?方才那般情動,此刻倒要裝柳下惠?”
“要不……”他故意拖長尾音,指尖往凌言腰側探了探,“再來一次?”
“滾!”凌言的聲音陡然拔高,手肘往後一頂,卻被韓林順勢扣住,按在榻上。
韓林俯身,鼻尖蹭過他汗濕的鬢角︰“不餓?晚膳可沒沾半點。”
“不餓。”凌言別過臉,“閉嘴。”
“嘖,這次廚子安好,炖了烏骨參湯,”韓林指尖劃過他緊抿的唇,“可不是之前那些魑魅魍魎。再說天都快亮了,該當早膳吃了。”
“不吃!你要睡便睡,不睡就滾出去。”
韓林看著他泛紅的眼尾,忽然收了玩笑的神色,指尖輕輕撫過他皺起的眉峰︰“怎麼?方才還柔情似水,轉眼就翻臉不認人?”
“滾出去!”凌言的聲音發顫,那點殘存的旖旎被這聲怒喝沖得煙消雲散。
韓林嘆了口氣,終是松了些力道,將他往懷里帶了帶︰“行了,不逗你了。睡會兒吧,我抱著你。”
“不需要!”凌言掙扎著要起身,卻被按得更牢。
“怎麼不需要?”韓林低笑,指尖勾起他散落在枕上的一縷發,“你昨夜睡著時,可是死死抓著本座的手不放,活像只受了驚的幼貓。”
凌言的耳尖“騰”地紅了,連耳根都浸在熱意里︰“你……”他語塞片刻,才咬牙道,“若非你用沉水香蠱惑,我怎會……”
“怎會什麼?”韓林湊近,呼吸交纏間,語氣忽然軟了,像浸了晨露的棉絮,“怎會對本座動心?”
他看著凌言慌亂的眼,忽然低笑一聲,那笑聲里裹著點說不清的澀︰“呵呵,那你就當本座是他。”
凌言的呼吸猛地一窒,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帳外的天光越發明亮,照得韓林眼底的溫柔與狡黠愈發清晰。那雙眼眸明明是甦燼的輪廓,此刻卻盛著韓林的魂,像幅被歲月浸過的畫,熟悉里藏著陌生,讓人辨不清真偽。
他忽然閉上眼,將所有翻涌的情緒都鎖進睫毛的陰影里,只留下一聲輕得像嘆息的沉默。
沉水香徹底散了,只剩晨起的風從窗縫溜進來,拂過榻上交疊的兩道身影,像在訴說一場未完的糾葛。
韓林終究沒再說話,只是收緊了手臂,將凌言的頭按在自己心口,听著彼此的心跳在寂靜里漸漸同頻。
天快亮了,而這借來的溫存,或許還能再撐片刻。
凌言許是真累極了,不多時便沉沉睡去。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像蝶翼斂了翅,眉宇間攏著的淺愁卻未散,想來夢里也難安。
韓林緩緩松開手,動作輕得像怕驚碎了這片刻安寧。他坐起身,肩頭錦被滑落,露出幾道交錯的紅痕,此刻在晨光里泛著刺目的艷,倒像開在雪地里的梅。
他垂眸看了半晌,指尖懸在紅痕上方,終是沒踫,只轉而望向榻上人的睡顏。凌言睡著時褪去了所有鋒芒,側臉在琉璃光里透著玉般的溫軟,唇瓣還帶著未褪的紅。
韓林忽然俯身,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極輕的吻,像落了片雪花,轉瞬即逝。而後才拾起散落在地的衣袍,慢條斯理地穿戴。
玄色外袍拂過榻沿時,帶起一縷極淡的沉水香,與凌言發間的清冽氣息纏了纏,終究還是隨著他的動作,消散在晨光里。
退開偏殿的門,晨光已如碎金般潑灑開來,漫過殿前的白玉階,階前青苔洇著露,折射出細碎的光。
韓林負手而立,望著庭院里初綻的幽冥花,那花瓣紫得發黑,倒襯得他眼底的神色愈發沉郁。
他徑直往淵的寢殿去。
淵正打著哈欠坐在鏡前,任由侍女為他梳理長發。見韓林推門而入,他懶洋洋抬眼︰“起這麼早?是沒睡,還是被人踹出來了?”
韓林沒理會他的調侃,只對鏡前的侍女揮了揮手,聲音冷冽如冰︰“下去。”
侍女們不敢多言,斂衽行禮後匆匆退下,殿內只剩他們二人。淵自己動手將簪子插好,轉身見韓林已在矮榻前坐下。
“怎麼了?”淵低頭系著腰間的玉帶,“瞧你這臉色,莫不是……沒得手?”
韓林指尖摩挲著榻沿的雕花,聲音听不出情緒︰“睡了。”
他頓了頓,才補充道︰“只是……有些不舒服。”
淵系玉帶的手一頓,抬眼睨他︰“怎麼個不舒服法?”
“還能怎麼?”韓林嗤笑一聲,眉峰微蹙,似有不耐,卻又藏著絲難以言說的疲憊,“神魂相斥,頭疼得緊。”
“不疼才怪。”淵哼了聲,走到他對面坐下,給自己倒了杯冷茶,“兩個魂魄擠在一具軀殼里,像兩柄互砍的劍,他能老實被你壓制?”
韓林端過他手里的茶盞,指尖捏著杯沿,指節泛白︰“本座若不是暫用不了剝離術,稀罕待在他這破身子里?”
“那你等恢復了便是。”淵挑眉,呷了口茶,“偏要昨夜強行讓他神魂甦醒,陪著說那半晌話,圖什麼?莫不是……心疼人家了?”
“心疼他?”韓林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他在本座身下時,喊的可都是別人的名字,有什麼可心疼的。”
話雖如此,語氣里卻帶了幾分說不清的澀。
淵看著他這副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哥,你這口是心非的毛病,當真得治治。”
他放下茶盞,語氣難得正經了些︰“總把人氣得半死,偏生事後又來這副模樣,人家……能對你動半分真心麼?”
殿外的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韓林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他望著案上那幾滴茶水暈開的痕跡,忽然沒了聲,只指尖在杯沿上反復摩挲,像在琢磨什麼難解的題。
晨光漸盛,將兩人的沉默也染成了金色,只是那沉默里藏著的糾葛,卻如蛛網般,纏得愈發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