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榻上傳來輕微的響動。
凌言緩緩坐起身,發絲凌亂地貼在頰邊,臉色比方才更白了幾分,唯有眼底的紅血絲像蛛網般蔓延開。
他沒有看韓林手里的點心,只側過臉,目光沉沉地落在韓林唇上——那里還沾著點荷花酥的碎屑,淡粉的,像落了片碎花瓣。
鳳眸里翻涌著痛苦、屈辱,還有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像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湖面,雖看似平靜,底下卻全是碎冰。
韓林見狀,笑意更深了。他把咬過一口的荷花酥往凌言唇邊遞了遞,指尖故意蹭過他的下巴,帶著點痞氣︰“真不嘗?方才看你在石道里咳得厲害,該是耗了不少力氣。”
凌言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沒有張嘴,也沒有躲開,只是那雙眼眸里的掙扎幾乎要溢出來。
“呵呵……”韓林低笑出聲,收回手,用指腹擦掉自己唇上的碎屑,語氣帶著幾分揶揄,“怎麼?嫌本座吃過?還是覺得……本座這張臉,配不上你這主動一吻?”
他湊近了些,呼吸拂過凌言的臉頰,“說起來,本座自認也算絕色,多少女修求著見一面都難,你這般為難,倒像是要你赴死似的。”
他話還沒說完,凌言忽然動了。
沒有預兆,沒有緩沖,他猛地傾身向前,一手攥住韓林的衣襟,迫使他低下頭,然後狠狠吻了上去。
這吻帶著決絕的狠勁,像要咬碎什麼,又像在宣泄無盡的痛苦。凌言的唇很涼,還帶著點未散的血腥氣,撞在韓林溫熱的唇上,激起一陣奇異的戰栗。
韓林的動作頓住了,手里的荷花酥掉在榻上。他沒料到凌言會這麼突然,更沒料到這吻會帶著如此重的力道——不是情動,是獻祭,是把自己碾碎了往火里扔的決絕。
他抬眼,對上凌言近在咫尺的鳳眸。那雙總是清冷如寒潭的眼里,此刻蓄滿了淚,卻倔強地沒掉下來,只有睫毛在劇烈顫抖,像瀕死的蝶。
韓林的心髒,竟在這一瞬,沒來由地抽痛了一下。
但這痛感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病態的得意。他抬手,扣住凌言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舌尖撬開他緊抿的唇,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將那點屬于凌言的清冷氣息徹底卷了過來。
凌言猛地推開他,胸口劇烈起伏,唇上還殘留著韓林的氣息,又燙又腥,讓他幾欲作嘔。他攥著拳,指節泛白,聲音因隱忍而發顫︰“說!”
韓林慢條斯理地抬手,指腹擦過自己被吻得發紅的唇,眼底漾著得逞的笑︰“急什麼?方才那一下,跟啃石頭似的,親得半點盡興都沒有……”
“你耍我?!”凌言的怒火瞬間竄起,若不是還記掛著甦燼,此刻怕是已經撲上去同他拼命。
“怎麼算耍你?”韓林挑眉,“你的吻里半分情分都沒有,這哪是親?分明是想咬死本座。”他向後靠在榻欄上,姿態慵懶,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重新親。要心甘情願的那種,帶著點……誠意。”
“你做夢!”凌言低吼,眼底的紅血絲幾乎要炸開。他已經放下了所有驕傲,換來的卻是這般得寸進尺的戲弄。
“哦?”韓林拖長了語調,指尖把玩著垂在胸前的銀鏈,“那你……永遠別想知道凌羲要對甦燼做什麼了。”
他看著凌言驟然繃緊的臉,笑得愈發玩味,“一個心甘情願的吻,換一條你最想知道的消息,很虧嗎?”
“你還能不能要點臉!”
“呵呵……為了讓你低頭,這張臉,不要也罷。”他忽然傾身,指尖挑起凌言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怎麼樣?想好了沒有?本座的耐心有限,等下要是改了主意,加了條件……可就不是親一下這麼簡單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凌言月白的衣襟,語氣帶著惡意的暗示︰“比如……脫掉上衣,讓本座看看你心口的傷恢復得如何了。畢竟,那可是為了那只狐狸才留下的疤,本座倒想瞧瞧,有多深。”
“你!”凌言的臉色瞬間慘白,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抽了一耳光。屈辱感如潮水般將他淹沒,可一想到甦燼可能面臨的祭祀,想到凌羲藏在暗處的陰謀,那點憤怒又被硬生生壓了下去。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怒火已被死寂的平靜取代。那平靜底下,是被碾碎的驕傲,是不得不屈從的無奈。
“好……算你狠。”
韓林挑了挑眉,索性側躺下來,一手支著頭,姿態慵懶地看著他,像在欣賞一場精心編排的戲。
凌言深吸一口氣,緩緩俯身。他的動作很慢,每一寸都像是在凌遲自己的尊嚴。抬手時,指尖都在發顫,輕輕撫上韓林的臉頰——
這張臉確實生得極好,眉如墨畫,眼若含星,可此刻落在凌言眼里,卻只剩貪婪與算計。
他的目光掠過韓林含笑的唇,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痛得幾乎窒息。隨即,他一條腿撐在榻沿,穩住身形,再次傾身,吻了上去。
這一次,沒有之前的狠勁,卻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唇瓣相觸的瞬間,凌言閉緊了眼,睫毛劇烈顫抖,將所有厭惡與痛苦都藏進眼簾之後。
韓林沒有動,也沒有主動迎合,就那樣靜靜地躺著,感受著凌言微涼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廝磨,帶著一絲被迫的柔軟。
直到凌言的舌尖猶豫著探過來時,他才低笑一聲,終于抬手扣住了凌言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琉璃燈的光透過窗欞,在兩人交纏的身影上投下斑駁的影。凌言的手死死攥著韓林的衣襟,指節泛白,像是在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在無聲地反抗。
韓林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里的屈辱。可他眼底的笑意卻越來越深,甚至染上了幾分近乎滿足的喟嘆。
舌尖相觸的瞬間,他清晰地嘗到了凌言唇上的血腥氣,混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梅香,奇異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很好。
馴服這只渾身是刺的貓兒,第一步,總算成了。
他要的,從來不止一個吻。他要的是凌言徹底低頭,是將這顆屬于別人的心,一點點搶過來,碾碎了,再重塑成只屬于自己的模樣。
窗外的夜色更濃了,吊腳樓的燈火漸漸熄滅,只剩下這閣樓里的琉璃燈,映著一場浸滿屈辱與算計的吻,在寂靜中,無聲地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