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花孔雀!”霍念炸毛,伸手就要去揪自己的頭發,“我頭發怎麼了?昨日束得好好的——”
話音未落,指尖便觸到一縷作亂的發絲,還纏著個冰涼的物件。低頭一看,竟是枚銀質的耳墜,分明是雲風禾戴的那只。
霍念的臉“騰”地紅透了,手忙腳亂地去解那纏在發帶上的耳墜。
雲風禾見狀,忙上前幫他,低聲道︰“許是昨夜解發帶時勾住了。”
甦燼早已下樓,遠遠拋來一句︰“你那衣領也別扯了,遮什麼?沒人稀罕看。”
霍念這才察覺自己方才急著反駁,竟把衣襟扯得松了,露出頸間一點淺淺的紅痕,像是被什麼東西蹭過的。他又氣又窘往樓下沖︰“我去叫早膳!”
雲風禾望著他慌慌張張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撿起地上那枚剛解下來的耳墜,眼底漾開點淺淺的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早膳用得安靜,霍念扒了兩口粥便起身,說是去看看馬車備得如何。不多時便回來,身後跟著兩個車夫,牽著兩輛馬車停在客棧門口。
頭一輛馬車格外惹眼,烏木為架,紫檀作壁,車轅上雕著纏枝蓮紋,銅制的軸頭擦得 亮,映著晨光泛著暖金。霍念指著那輛,沖凌言揚下巴︰“師尊,你和甦燼乘這個吧,里頭寬敞,該備的都備齊了。”
另一輛稍小些,卻是尋常的青布馬車,看著也干淨,只是與頭一輛比,便顯得素淨了。
凌言瞥了眼那豪華馬車,又看了看甦燼,淡淡道︰“坐一個吧,路上也好說說話。”
“啊?”霍念瞪圓了眼,“這……坐一個不擠嗎?”
甦燼正替凌言攏了攏被晨風吹起的衣袂,聞言挑眉看他︰“怎麼?這麼大的車,還放不下你?”說著便扶著凌言的腰,引他往馬車邊去。
車簾被車夫輕輕掀開,一股淡淡的檀香混著清茗氣漫出來。凌言低頭踏入,才發現里頭竟比看著更闊朗——
足有尋常馬車兩個寬敞,地面鋪著厚厚的白狐裘墊,踩上去軟得像踩在雲里。左側設著一張小案,烏木桌面上嵌著白玉棋盤,棋子是暖玉與墨石所制,旁邊擺著個小巧的銀制茶爐,爐上溫著水,正裊裊冒起細白的水汽。
案角疊著幾卷書,旁邊的食盒半開著,露出里頭的芙蓉糕與蜜餞,還有串紫瑩瑩的葡萄。
車壁嵌著薄如蟬翼的雲母片,晨光透過片兒照進來,在裘墊上投下細碎的金斑,倒像是滿地落了星子。
右側還設了個軟榻,鋪著錦緞軟墊,榻邊掛著半幅繡著蘭草的紗簾,風一吹便輕輕晃,平添幾分雅致。
凌言在軟榻邊坐下,指尖踫了踫暖玉棋子,眼底漾開點笑意︰“倒真是費心了。”
甦燼挨著他坐下,替他倒了杯溫水︰“他也就這點用處了。”
車外,霍念看著雲風禾,撓了撓頭︰“你怎麼說?”
雲風禾正望著那豪華馬車的車簾,聞言回頭,眼尾帶著點笑意︰“我都行,听阿念的。”
“那還是乘那輛吧。”霍念壓低聲音,往旁邊挪了挪,離馬車遠些,“跟他倆同乘一個,指不定路上膩歪個沒完,甦燼那張破嘴,保準句句帶刺兒,听著就煩。”
雲風禾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襟︰“也是,省得我拉你手時,你在他們跟前又臉紅。”
“切!”霍念猛地別過臉,耳尖卻悄悄紅了,“誰臉紅了?我那是……那是被風吹的!”
話音剛落,那豪華馬車的車簾忽然被撩開一角,甦燼探出頭來,眼底帶著戲謔︰“怎麼?霍念你好意思讓你師尊等?你不臉紅有本事上來啊,在那兒扭捏什麼?”
“你!”霍念氣結,抓起雲風禾的手腕就往另一輛馬車走,“誰扭捏了!走,風禾,咱們走!讓他們倆膩歪去!”
雲風禾被他拽著,忍不住低笑出聲,回頭沖馬車里的凌言拱了拱手︰“師尊,甦兄,我們先去前頭等著。”
凌言擺了擺手,看著兩人上了青布馬車,才回頭看甦燼︰“你呀,就不能讓著他點?”
甦燼放下車簾,車廂里頓時暗了些,只剩雲母片透進來的柔光。他握住凌言的手低笑︰“讓著他,拿誰尋開心?”
車外傳來車夫揚鞭的輕響,馬車緩緩動了起來。凌言靠在軟榻上,听著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輕響,鼻尖縈繞著茶香與檀香,身側是甦燼溫熱的體溫,這一路的風塵,大約也會是甜的。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輕響,像一支低緩的調子。雲母片外的日光漸漸斜了些,透過片兒灑進來,在白狐裘墊上織就一層朦朧的金紗。
凌言指尖捏著枚白子,指腹摩挲著棋子溫潤的弧度。棋盤上黑白交錯,已近終局,甦燼的黑子雖佔了大半江山,卻在右上角留了處致命的空當。
他眼梢微揚,腕間輕轉,那枚白子便如流星墜地,穩穩落在那處破綻上。
“你輸了。”
甦燼低頭看了眼棋盤,黑子圍成的勢態瞬時被那枚白子破了,他低笑一聲,將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罐,發出清脆的踫撞聲︰“阿言的棋藝還是這般好。”
“分明是你的心思不在棋盤上。”凌言端起案上的茶盞,茶湯清碧,氤氳的熱氣拂過他的眉梢,“從方才起,你的目光就沒怎麼落在棋上。”
甦燼往軟榻上靠了靠,長臂一伸,自然地攬住凌言的腰,將人往自己這邊帶了帶。馬車輕微晃動,兩人的肩頭輕輕相抵,他鼻尖蹭過凌言的發鬢,聲音里染著笑意︰“嘿嘿,這都被你發現了。”
他側耳听了听車外,眉頭微挑︰“霍念那嗓門,走了一路就沒消停過。一會兒說前頭的花好看,一會兒又嫌車夫趕得慢,吵得人腦仁疼。”
凌言呷了口茶,忍俊不禁︰“你這會倒嫌他吵了?可他之前說要一同同行時,你也沒拒絕。”
“再怎麼說,他也是我師弟。”甦燼指尖把玩著凌言散落在肩頭的一縷發絲,“總不能真欺負他。我可怕他回了鎮虛門,找他爹哭鼻子。到時候他爹拿著劍找上門來,說我欺負他家寶貝兒子,我可招架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