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或者說,麻木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這天,甦父在馬廄給馬添草料時,不小心驚動了張恆最喜歡的一匹烈馬,烈馬受驚,將馬廄的欄桿撞斷了。
張恆趕來時,不問青紅皂白,便認定是甦父故意為之,當即下令“給我打!往死里打!敢傷了我的馬,讓他下輩子都爬不起來!”
甦燼趕到馬廄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他的父親像破麻袋一樣被扔在地上,渾身是血,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嘴里不斷咳出暗紅的血沫,氣息微弱得只剩下一口氣。幾個惡奴還在不停地用鞭子抽打他的背。
“住手!”甦燼目眥欲裂,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獸,沖了過去。
“喲,這不是大姐的小情郎嗎?”張恆抱著手臂,冷笑著看他,“怎麼,想替你爹挨鞭子?”
甦燼沒有理他,跪在地上,顫抖著手想去扶父親“爹!爹你怎麼樣?”
甦父艱難地睜開眼,看到他,渾濁的眼楮里流下淚來,氣若游絲地說“燼兒……走……別管我……”
“爹!”甦燼的心髒像被生生撕裂,他猛地抬頭,看向張恆,茶色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那是壓抑了太久的絕望與憤怒,“你為什麼要打他!他做錯了什麼!”
“做錯了什麼?”張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是奴才!本公子想打就打,想殺就殺,需要理由嗎?”
他上前一步,抬腳踩在甦父的手背上,狠狠碾了碾,“你爹弄壞了我的馬,本公子還沒讓他償命呢!”
“啊——!”甦父發出一聲淒厲的痛呼,手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那一刻,甦燼腦子里所有的隱忍、克制、求生的念頭,全都崩塌了。
他看著父親痛苦的臉,看著張恆那張猙獰的笑臉,看著周圍那些麻木或嘲諷的眼神,一股從未有過的戾氣從心底噴涌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抓起旁邊牆角的一把柴刀——
那是平時劈柴用的,刀鋒雖鈍,卻足夠鋒利。
“你……你想干什麼?”張恆被他眼中的瘋狂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
甦燼沒有說話,只是提著柴刀,一步步走向他。
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里面倒映著張恆驚恐的臉。
“你別過來!我可是張府的公子!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爹不會放過你的!”張恆色厲內荏地喊道。
回應他的,是柴刀劃破空氣的銳響。
“噗嗤——”
刀鋒深深嵌入了張恆的胸膛。
他瞪大了眼楮,似乎不敢相信一個奴才敢殺他,嘴里 地吐著血沫,緩緩倒了下去。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一時間竟忘了反應。
甦燼拔出柴刀,鮮血濺了他一臉,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開出一朵朵妖冶的花。
他轉過身,握著滴血的柴刀,看向那些嚇傻的惡奴和圍觀的奴才,聲音沙啞卻帶著令人膽寒的殺意“誰想死,來!”
沒有人敢動。
他一步步走向那些剛才毆打他父親的惡奴,柴刀起落,沒有絲毫猶豫。
慘叫聲、求饒聲、骨頭碎裂聲交織在一起,染紅了馬廄的地面。
血,染紅了他的粗布麻衣,染紅了他的手,也染紅了他那雙茶色的眸子。
他像一尊從地獄歸來的修羅,在血海中行走,將所有的罪惡與欺辱,都斬碎在刀下。
當他提著刀,滿身是血地走出馬廄時,正撞見聞訊趕來的張靈薇。
她穿著華美的衣裙,看著眼前如同煉獄般的景象,又看向甦燼那雙染血的眸子,嚇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甦燼看著她,眼神復雜。他舉起刀,卻在最後一刻停住了。
他沒有殺她,只是繞過她,一步步走向馬廄,背起奄奄一息的父親,如同父親背著他逃離白玉門的追殺一樣,堅定地朝著府外走去。
沒有人敢攔他。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個沉重,一個染血,一步步走出這座囚禁了他們近一年的牢籠,走向未知的深山。
山風吹過,帶著血腥味,也帶著一絲決絕——他不知道母親是否還活著,但他知道,他必須帶著父親回去,回到他們唯一的家。
凌言的意識沉浮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那些破碎的畫面卻如最鋒利的冰稜,狠狠扎進心湖。
他看著那個十三歲的少年,在馬廄的血泊里握緊柴刀,看著他背著父親踉蹌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喘不過氣。
他……受過這麼多苦。
可這些年,甦燼從未對他提過只言片語。
記憶里的甦燼,永遠是笑著的,眉眼彎彎,茶色的眸子像盛著暖陽,會給他炖羹湯,會在寒夜里握住他的指尖,會在他練劍時托著腮靜靜看著,眼里的光比星辰還亮。
“永遠笑的那麼明媚……永遠都溫和的對我笑著說,阿言有我在……”凌言在混沌中喃喃,意識被巨大的悲慟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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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的心里早就千瘡百孔,卻還要做暖著自己的燈……甦燼……”
一滴滾燙的淚,從緊閉的眼角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沒入鬢發。
榻邊的甦燼正欲抬手探查凌言的氣息,見那滴淚落下,指尖猛地頓在半空。
他怔住了,瞳孔微微收縮,眸底翻涌著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
他……哭了?
甦燼凝視著凌言沉睡的臉,那張總是覆著冰霜的面容,此刻因淚水而顯得格外脆弱。
記憶中,凌言是昆侖雪巔的寒梅,凜冽、孤高,縱然被他囚禁,受盡折辱,也從未彎過脊梁,從未掉過一滴淚。
他會用最冰冷的眼神剜他,會用最刻薄的話語刺他,卻唯獨不會示弱。
可現在,這個在昏迷中都不肯卸下防備的人,竟然哭了。
“你究竟看到了什麼……”甦燼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慌亂。他緩緩收回手,“能讓你為他……為那個蠢貨掉淚?”
燭火在他眼底跳躍,映出一片復雜難辨的暗影。
而凌言的夢境,仍在繼續。
畫面陡然一轉,已是風雪漫天。
鉛灰色的天空低垂著,鵝毛大雪如碎玉般砸落,天地間一片蒼茫,連風聲都帶著嗚咽,像是無數冤魂在泣訴。
遠處,萬妖窟的方向隱隱傳來結界破碎的轟鳴,幾道黑影沖破光幕,朝著人界四散奔逃。
一時間,恐慌如瘟疫般蔓延,村落被襲,城鎮遭毀,人間成了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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