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回頭看向柳文拓,眼神里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他不是霍念吧?這等手段,這星羅玉笛……他是……”
話音未落,清越的笛音陡然響起,如初春破冰的第一縷風,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之威。
笛音所及之處,那些濃得化不開的黑氣瞬間潰散,撲在最前面的幾個厲鬼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叫,身形在銀光中寸寸消融,連一絲殘魂都未曾留下。
星羅玉笛上的星圖愈發明亮,仿佛有真正的星河在笛身流轉,無數光點隨著笛音飄散,落在秦越等人身上,卻只化作一股溫和的暖意,驅散了他們身上的寒意與疲憊。
“青鸞劍尊……凌言。”秦越望著那個白衣翻飛的背影,艱難地吐出這個名號。
玄界中誰人不知,青鸞劍尊凌言劍術通神,更持有上古神器,只是沒想到這位第一宗師,竟以鎮虛門少主霍念身份,和他們相處了兩日。
柳文拓聳了聳肩,抹了把臉上的血污,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早說了,我師尊實力非凡,你們偏不信。”
笛音愈發急促,如金戈鐵馬踏破鬼域,祠堂內的鬼物如遭烈火焚燒,成片成片地湮滅,那股令人作嘔的怨氣迅速淡去,只余下玉笛清越的余韻在梁柱間回蕩。
凌言立于門前,白衣染了些許塵埃。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在祠堂梁間蕩開,殘留在空氣中的笛音余韻如碎玉落地,悄然消散。黑氣蒸騰著化作齏粉,整個祠堂終于靜了下來,只剩下梁柱斷裂的吱呀聲與眾人粗重的喘息。
凌言垂眸,握著星羅玉笛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那枚瑩白泛紫的玉笛忽然化作一道流光,順著他的指尖滲入肌理,轉瞬便沒了蹤跡,仿佛從未出現過,只余腕間殘留著一絲極淡的星輝涼意。
“師尊!”柳文昭早已按捺不住,踉蹌著從堂內跑出來,衣襟上還沾著未干的血污,眼眶微微發紅。
他目光急切地掃過凌言全身,最終落在他左側臉頰——那里有道被煞氣刮出的血痕,血珠正順著下頜線往下淌。
“你沒事吧?”柳文昭聲音發緊,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踫那道傷口,指尖卻在離凌言臉頰寸許處頓住,終究是不敢唐突,只懸在半空微微顫抖。
凌言未答,目光卻落在了柳文昭垂著的右臂上。
少年的袖子早已被血浸透,撕開的布料下,一道猙獰的傷口從手肘蜿蜒至腕間,皮肉翻卷著向外翻張,深可見骨的地方還在汩汩冒血,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
“手伸來。”凌言的聲音依舊清冷,听不出情緒。
“哦……”柳文昭愣了一下,連忙依言抬起手臂。
凌言指尖凝聚起一縷淡青色的靈氣,輕拂傷口。靈氣所及之處,原本洶涌的血流竟如被無形閘門攔住,緩緩止住,翻卷的皮肉也似被安撫般不再外翻。
他從腰間解下乾坤囊,指尖探入摸出個小巧的瓷瓶,倒出些淡黃色的金瘡藥粉,撒在傷口上。
藥粉觸膚,柳文昭疼得嘶了一聲,卻咬著牙沒再作聲。
凌言低頭看了看,才發現沒帶繃帶。略一沉吟,從懷中取出手帕——
那帕子是上好的杭綢,邊角繡著一枝疏影橫斜的白梅,針腳細密,難得的雅物。他將手帕撕成條,纏在柳文昭的傷口上,打了個利落的結。
“多謝師尊。”柳文昭看著腕間那方繡著白梅的帕子,臉頰微微發燙。
凌言這才抬手,指尖掠過自己臉頰的血痕。
同樣是一縷靈氣拂過,血珠立刻止住,又從瓷瓶里倒出些藥粉,用指尖蘸了,輕輕拍在傷口上,動作干脆利落,仿佛在處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堂內的秦越等人早已看得怔住。方才還在鬼物叢中浴血搏殺,此刻竟這般細致地為弟子處理傷口,又這般淡然地處理自己的傷,一時都忘了動作。
直到凌言處理完畢,秦越才率先反應過來,帶著身後幾人齊齊拱手行禮,聲音里還帶著未散的驚悸與敬畏︰“凌宗師。”
凌言抬眸看向他們,目光平靜無波︰“不必多禮。”掃過眾人身上或輕或重的傷,“我之前未言明身份,是怕你們拘謹,反倒礙了正事。你們先各自處理傷口吧。”
秦越等人這才松了口氣,臉上的局促散去不少。其中一人連忙從行囊里翻出傷藥,眾人互相攙扶著坐下,開始處理傷口,祠堂內一時只剩下撕布聲與低低的吸氣聲。
凌言緩步走到祠堂角落一方還算干淨的石階坐下,白衣下擺掃過地面時,帶起幾縷微塵。
他微微仰頭,目光掠過梁上斷裂的木榫,最終落在堂中橫七豎八的尸體上。
那些尸體是先前被血祭陣操控的村民,此刻沒了黑氣維系,竟已顯出極不尋常的衰敗。
皮膚泛著死灰的青,多處腫脹得像是灌滿了水,有些地方的皮肉甚至已微微潰爛,散發出一股混雜著血腥與腐臭的怪異氣味,與尋常尸體死後一日該有的樣子截然不同。
柳文昭拖著還在發沉的身子,挨著他身邊坐下,順著凌言的目光看去,眉頭不由得蹙起,聲音里帶著難掩的詫異︰“師尊,這些尸體……怎麼會這樣?”
他頓了頓,想起傍晚還見過其中幾人,那時雖已沒了氣息,卻還完好,“明明才死了一天,怎麼爛得這麼快?”
凌言的視線在一具女尸浮腫的手指上停了停,那里的指甲已泛出烏紫,指尖皮肉正以肉眼幾乎可見的速度干癟剝落。“血祭陣。”
“這陣法以活人為引,死後更會持續汲取周圍的尸氣、怨氣來維系運轉。這些尸體既是祭品,又是陣眼的‘養份’,尸氣被陣法強行催逼、凝聚,早已破壞了尸身本身的肌理平衡。”
他抬手,指尖虛虛點過那些尸體︰“如今陣法已破,被強行鎖住的尸氣驟然潰散,就像被壓縮的敗絮猛地松開,自然會加速腐爛。”
柳文昭听得咋舌,下意識往凌言身邊靠了靠,仿佛那腐爛的氣息會順著風纏上來︰“那……那怎麼辦?”
“等天亮。”凌言收回目光,看向祠堂外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色,“日頭出來後,找些干柴,把這些尸體一並燒了。”
“尸氣混雜著怨氣散入土里、水里,不出三日,必會滋生瘟疫,比鬼物更難應付。”
“嗯,我記下了。”柳文昭點頭應著,眼角余光卻瞥見凌言垂在膝上的手。
方才操控星羅玉笛時,那只手穩如磐石,此刻指節處卻泛著淡淡的白,像是耗力過度後的虛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