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應聲而入,架起癱軟如泥的劉志往外拖。
劉志哭喊著“陛下饒命”,聲音漸漸被風雪吞沒,殿內終于靜了下來,只剩下炭盆里的火星子 啪作響。
凌言將食盒放在案上,解開絨布,掀開蓋子,里頭的羊肉湯還冒著熱氣,乳白的湯色映著他清雋的眉眼“剛炖好的,你忙了一上午,趁熱喝些吧。”
甦燼望著他,方才的怒火像是被這碗熱湯熨帖了,伸手接過湯碗時,指尖不經意觸到他的,都帶著點涼。
炭盆里的火星子跳了跳,映得甦燼眼底的戾氣徹底化了,握著凌言的手,指腹碾過那點冰涼,忽然蹙眉“這麼冷的天,還跑過來。”
話音未落,已不由分說將手往自己衣襟里塞——錦袍下是溫熱的里衣,貼著心口的地方還帶著急促的心跳,是方才盛怒未平的余韻。
凌言的手被裹在暖熱里,鼻尖蹭到甦燼頸間,索性往前傾了傾,另一只手輕輕覆在甦燼胸口,指尖能觸到那處仍在微微起伏的肌理“我怕你天天發這麼大的火,氣脈逆行,再把經脈攪得不順了。”
甦燼低頭看他,眉梢挑了挑,帶著點自嘲的笑“可不麼。”他抬手覆在凌言手背上,將那點溫涼攥得更緊。
“朝堂上這些腌 事,樁樁件件都能堵得人肝疼。我這天天倒像個暴君似的,非得來點雷霆手段才鎮得住。”
他頓了頓,指腹摩挲著凌言腕間的細痕,“每次動氣,都得默念幾遍清心訣壓著,不然真怕忍不住一掌拍死他們,回頭又要被你念叨戾氣太重。”
凌言被他說得失笑,指尖在他胸口輕輕按了按“知道就好。”笑意斂了斂,他才抬眼,語氣沉了些,“對了,我要去東渡一趟。”
“東渡?”甦燼指尖一頓,“怎麼突然要去?”
“雲風禾傳來消息,”凌言望著炭盆里明明滅滅的火,“關于詛咒,有眉目了。千雪閣那邊有個散修,或許知道些內情。”
甦燼眸色一緊,當即道“我陪你去。”
凌言卻笑了,抽回手來,指尖點了點他案上堆疊的奏折——最頂上那本還攤著,墨跡未干的字寫著“雲州移民安置急報”。“你脫得開身麼,我的暴君君上?”
甦燼順著他的目光瞥了眼奏折,苦笑一聲,指尖揉了揉眉心“確實脫不開。雲州的移民剛安置到一半,襄州的賑災款還得盯著發放,這堆爛攤子……離了人就亂。”
凌言見他又蹙眉,伸手用指腹輕輕揉撫平“千雪閣的拍賣會,听說有不少靈藥。我給你拍些安神的回來,夜里能睡得安穩些。”
“不必。”甦燼捉住他的手腕,往懷里帶了帶,鼻尖抵著他的額角,聲音低得像嘆息,“你就是我安神的藥,那些破玩意哪有你管用。”
炭盆的熱氣漫上來,燻得兩人眼底都帶了點濕意。
甦燼沉默片刻,終是松了手“東渡路途遠,雪又大,得帶個穩妥的人。讓寧瑾白跟你去吧,那小子心思細,功夫也扎實,跟著你,我放心。”
“寧瑾白走了,演武場那些新弟子誰管?還有軍營那邊,這時候抽不開身。”
他抬眼,眸子里映著炭火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你就別操心了。方才已讓沈瀾挑個機靈的弟子,腿腳快,又懂些基礎術法,跟著我足夠了。”
甦燼望著他篤定的眉眼,知道凌言自有計較,便不再多言。
只是伸手將他往懷里攏了攏,讓他更貼近自己胸口的暖“路上當心些。雪天路滑,夜里歇腳時多燒些炭,別凍著。”
凌言“嗯”了一聲,鼻尖蹭過他的下頜,殿外的風雪還在呼嘯,殿內卻因這幾句低語,暖得像開春的融雪。
申時末的日頭已斜斜西墜,御書房的窗欞被染成暖融融的金紅。
炭盆里的火漸漸緩了,只余溫吞的熱,映得兩人交握的手都泛著淺淡的紅。
甦燼握著凌言的手腕,指腹反復摩挲著那截細膩的肌膚,直到殿外傳來掌燈的梆子聲,才不情不願地松了手。
“錢帛都讓晚翠備好了,”他起身從暗格里取出個沉甸甸的錦囊,塞到凌言懷里,錦緞上繡著暗紋,觸手便知里頭是足量的銀票與碎金。
“千雪閣拍賣水深,別省著,看中什麼盡管拍。若不夠,傳音回來,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凌言掂了掂錦囊,笑他小題大做“不過是去問些事,哪用得著這麼多。”
“防身也是好的。”甦燼替他理了理雪狐披風的領口,指尖拂過那圈蓬松的狐毛,“路上別委屈自己。”
凌言頷首,終是轉身,披風下擺掃過地面的炭火余燼,帶起幾星微塵。
踏雪而行,披風上很快落了層細白的雪。他未乘轎,只信步往丹房去,月白色的錦袍在白雪映襯下,愈發顯得清逸出塵。
青絲半束,余下的發梢垂在肩後,被風拂得微揚,兩支紅梅發簪斜插在發間,與右耳那枚琉璃墜子交相輝映——
那琉璃在暮色里泛著淡淡銀光,襯得他劍眉下的鳳眸愈發清冷,下頜線流暢如刀削,卻因唇角那點未散的暖意,添了幾分柔和。
丹房大殿的門虛掩著,凌言推門而入時,正撞見沈瀾背對著門口立在窗前,身影被窗外的殘陽拉得很長。而他身後,赫然站著個少年。
那少年未著弟子的青衫,換回了一身暗紫色錦袍,衣料上繡著銀線流雲紋,襯得身姿愈發修長挺拔。
墨發一絲不苟地束在白玉冠中,露出光潔的額頭。面容確如上好的溫玉,劍眉斜飛入鬢,眉梢微微揚著,帶著幾分桀驁。
眼眸漆黑深邃,望過來時,像藏著寒潭,鼻梁挺直,薄唇輕勾,似笑非笑。身披一件玄色鶴氅,腰間懸著柄玄鐵劍,劍穗隨動作輕輕晃動——
活脫脫一副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模樣,哪還有半分演武場里的拘謹。
凌言腳步一頓,竟是柳文昭。
少年已轉過身,見了他,忙拱手行禮,聲音清朗“青鸞長老。”
“你沒隨他們一同出宮探親?”凌言收回目光,語氣平淡,目光卻掃向沈瀾的背影。
柳文昭垂眸答道“回長老,弟子本已收拾妥當打算回府,午膳時沈師叔卻將弟子留下了。”他抬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的興奮,“沈師叔說,長老要前往東渡,讓弟子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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