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漫過紫宸宮的琉璃瓦,將階前的金桂落瓣染成蜜色。
各門派掌門早已整裝待發,青衫紫袍在宮道上列成整齊的隊伍,拱手向殿前的兩人辭行。
寒暄聲里帶著幾分江湖人的灑脫,卻也藏著對新帝新後的殷殷期許,待最後一位掌門離開,宮門前便只剩霍衍、甦若雨與霍念三人。
霍念站在最前,玄色勁裝的袖口還沾著昨日撒帳時蹭到的金粉,此刻卻沒了往日的跳脫。
他望著凌言,下唇抿得緊緊的,忽然就癟起了嘴,聲音悶悶的,像被秋露打濕的弦“師父……往後想見你,是不是就難了?”
凌言一身月白常服,墨發松松挽著,少了昨日龍袍加身的威嚴,倒添了幾分鎮虛門時的清逸。
他上前一步,抬手揉了揉霍念的發頂,指腹碾過對方束發的玉冠,語氣溫緩如流泉“傻小子,東麓到黎安,不過三千里地,御個劍的功夫便到了。再說你往後外出完成門派委派的任務,順路繞來看看,還能蹭頓御膳,何難之有?”
“可是師父……”霍念的聲音更低了,眼眶悄悄紅起來,“鎮虛門的听雪崖才是你的家啊。這里是皇宮,是龍椅所在,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他說著,指尖無意識絞著腰間的玉佩,那是凌言早年送他的入門禮,此刻被攥得溫熱。
凌言聞言,指尖頓了頓。他抬眼望向宮牆盡頭的流雲,晨光穿過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
半晌,他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霍念的肩“等理順了朝中這些事,我便回鎮虛門住幾日。你師尊我又不是凡俗帝王,怎會被這位置縛住?”
“青鸞說的是。”霍衍上前一步,抬手按在霍念肩上,力道不輕不重,“這皇宮困不住他。你若實在不放心,往後多挑些機靈的弟子送來黎安當差,一來能替你看看他,二來也能陪他解悶,豈不是好?”
甦若雨站在霍衍身側,淺笑著幫腔“是啊念兒,你師父與梓宸情誼深厚,在這里未必不自在。倒是你,二十歲的人了,怎還像個孩子似的掉眼淚?”
“誰掉眼淚了!”霍念猛地抹了把臉,卻被甦燼看了個正著。
甦燼正抱臂站在凌言身側,聞言挑了挑眉,語氣里帶了點慣常的促狹“哦?那是誰眼眶紅得像兔子?霍念,多大的人了,再哭鼻子,小心被那些師弟師妹瞧見,往後鎮虛門的臉面可都要被你丟盡了。”
換作往日,霍念定要跳起來與他爭辯幾句,今日卻只是吸了吸鼻子,悶聲道“師兄……你保重。”
這聲“師兄”喊得突然,甦燼倒愣了愣。他望著霍念泛紅的眼角,那點打趣的笑意漸漸淡了,眼底浮出柔和。
他點了點頭,聲音沉了沉“你也是。回去好生修煉,莫要再讓師父操心。”
霍念沒再說話,只是重重“嗯”了一聲。
霍衍朝凌言與甦燼拱手“那我們便先告辭了。青鸞,萬事保重。”
“宗主慢走。”凌言與甦燼齊齊頷首。
三人走出宮門,霍念轉身的剎那,忽然又回頭望了一眼,凌言正朝他揮手,晨光落在他發間,像落了一層碎金。
甦燼站在他身側,金瞳在光里亮得溫潤,兩人的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長,落在宮磚上,親密得像一幅渾然天成的畫。
馬車離去,階前只剩幾片被風卷落的金桂花瓣。凌言望著空蕩蕩的宮門,忽然覺得袖角有些涼,剛要攏一攏,便被一只溫暖的手握住。
“在想什麼?”甦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凌言轉頭,撞進他含笑的金瞳里,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這離別雖短,倒也像釀了壇桂花酒,有點澀,又有點甜。”
甦燼低笑,握緊了他的手“往後日子還長,他們總會再來的。”
風穿過宮檐,卷起幾片落葉,遠遠望去,似有青鸞的影子掠過雲端,朝著東麓的方向,振翅而去。
風卷著金桂花瓣在階前打了個旋,凌言望著宮門盡頭那抹遠去的車轍,指尖被甦燼握得溫熱。他緩緩轉了身,聲音輕得像被風揉過“走吧。”
話音剛落,腰間忽然一緊。甦燼手臂一收,將他半圈在懷里,帶著往不遠處的驕攆帶了帶,腳步輕快得像揣著滿心歡喜“這就走?急著回去看奏折?”
凌言被他帶得踉蹌了半步,伸手抵在他胸前掙了掙,卻被抱得更緊。
“誰看那勞什子。只是站久了,有些乏。”
“那正好,”甦燼低頭,語氣里裹著點藏不住的雀躍,“阿言不喜歡凡塵事務沒關系,我早替你想好了。”
他扶著凌言踏上驕攆踏板,指尖還在他腰側輕輕蹭了蹭“我已經讓寧瑾著手去辦了,讓他在江湖上放些風聲,說黎安宮里要開宗授徒。西側那片花園,我讓人清出來,闢個大演武場,鋪青石,設靶場,再建個觀武台,保準比鎮虛門的听雪崖寬敞。”
凌言剛坐下,聞言動作就是一頓,轉頭看他“你說什麼?”
“還有那些空置的宮殿,”甦燼自顧自說得熱鬧,仿佛已經看見那番景象,“就是先前預備給什麼嬪妃住的,如今空著也是落灰。改成授課堂如何?東邊那座臨水的,采光好,正好做藏經閣;西邊帶暖閣的,冬日里能打坐,當靜修室再合適不過。”
他湊過來,指尖點了點凌言的眉心,語氣里滿是邀功的意味“設施保準比鎮虛門還好,阿言照舊清修,每日指點弟子幾招,豈不是和在山上一樣自在?”
凌言瞪著他,像是听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眉頭擰成個結“皇宮改成門派?像什麼樣子?傳出去,怕是要被天下人笑掉大牙。”
“笑就笑唄。”甦燼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誰愛嚼舌根讓他們嚼去。那些宮殿空了十幾年,蛛網結了一層又一層,與其爛著,不如物盡其用。再說了——”
他忽然壓低聲音,湊近凌言耳邊“這里是咱們的地方,咱們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凌言被他說得耳根發燙,偏過頭避開他的呼吸,語氣卻軟了些“可你知道一個門派開門立宗有多難?收徒、授業、立規矩,還要應付江湖上的是非,哪是說辦就能辦的。”
“難什麼?”甦燼挑眉,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咱們兩個宗師在此,還愁沒有門徒散修來投奔?寧瑾白辦事妥帖,讓他先篩一輪,品性端正、根骨尚可的才留下。至于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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