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情況？咋沒信號？棒梗你是不是沒插好插頭？”
“奶我插好了啊……就這樣……一片白的……”
“你個廢物！我讓你檢查電線你就知道偷看武打漫畫！”
賈張氏罵聲震天，整個四合院都听得清清楚楚。徐峰低著頭，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那笑藏在他厚重的眉毛下，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朵小花。他故作不知地站起身，提了水桶，佯裝去井邊打水，順勢從賈家窗邊路過。
“哎喲賈大娘，出啥事了呀？”他聲音里帶著一股“善意”的關切。
“別提了！這破電視咋突然看不了啦，整的雪花，鬧得我頭都暈了！”
“哎呀，會不會是你那天線歪了？這天兒不是刮風嘛。”
“哪有天線歪得這麼巧的……我懷疑是街道辦那邊改信號線路了，不行我明兒得找居委會去問問！”
“那您可得去好好問問了……”徐峰壓下嘴角的笑，“不然這電視不成擺設了？”
“可不是嘛！白瞎了我搭給小舅子五十塊買的這個電視……”
屋里，賈張氏還在碎碎念著，棒梗一邊點頭一邊按著電視上的按鈕，仿佛那一陣狂按就能召喚出畫面來。
徐峰走遠了，但他心里卻無比暢快。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主動害過人，這回破天荒動了個歪腦筋，卻讓他覺得無比暢快。這並不是因為小肚雞腸，也不是為了什麼大仇得報，而是因為，在這個四合院中，在這千篇一律的日子里，他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一點掌控感。
風繼續吹，晚飯的香味漸漸濃郁，鄰家炒肉、東頭炖豆腐的味道交織在空氣中，徐峰端著打滿水的搪瓷桶回到自己屋前，蹲下身，把水倒進水缸里。水面泛起漣漪，映出他滿是胡茬的臉，眼神卻意外地明亮。
屋里，牆角的老收音機再次被擰開，調到京劇頻道，徐峰听著那咿咿呀呀的唱段，心里盤算著
“也許……下次還能在她插座上動點手腳？”
天擦得更黑了些，四合院里燈光零星亮起，仿佛夜幕下的一口口燈籠，映得青磚白牆多了幾分溫熱氣息。但這份溫熱僅存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被一道穿破夜色的刺耳聲音所吞沒。
“你個猴頭！別躲！快給俺老孫拿下！”
電視聲。
從賈張氏家里傳出來的那種毫無保留、音量最大檔的電視聲。
徐峰剛放好飯鍋，擰開煤球爐的風門，正準備煮點茄子炖豆腐，听到這一嗓子，手一抖，鋁鍋蓋“ ”一聲掉地上，濺出一點鍋底湯。他臉一黑，耳朵立馬感覺像被什麼猛地戳了一下，直往腦殼里鑽。
“……這娘們兒，搞上修理了？修得還挺快？”徐峰咬牙低聲嘀咕，往窗外探了探。
果然，對門賈家屋里燈火通明，彩色電視的熒光在玻璃窗上跳躍不定，像一塊被擰緊的霓虹幕布，在院子里抖得誰都睡不著。電視里的孫悟空叫得嗓子都啞了，配音演員那股子昂揚勁兒仿佛想把四合院屋頂給掀了。
“妖精，還我師父命來——！”
“哎呀媽呀，這猴子打得可真凶！”賈張氏的聲音也跟著在屋里炸開，她坐在藤椅上，一邊剝著炒花生一邊興奮地叫喚，“棒梗，快看，快看，他這棍子掄得太利索了，嘖嘖，真是神仙打架啊！”
“我看著呢奶！”棒梗縮在板凳上，眼楮瞪得像倆銅鈴，“你瞧這畫面，咋有點抖了？是不是電視還沒修好？”
“瞎說什麼，你奶我親自爬上屋頂拽了根線，這會兒不是清清楚楚的？”
徐峰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子，心里像被咬了一口，說不出的堵。他原本以為那點小手腳足夠讓賈張氏至少折騰天，好歹清靜幾晚，沒成想這老虔婆不僅識貨，還自己動了手，居然真給整好了。
“她一個老婆子，平時掃地都哼哼唧唧，今兒還真敢上屋頂？”
他想象著賈張氏踩著梯子，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拽著那根信號線，腳底下還得架個破臉盆防打滑，不由得咂了咂嘴，心里酸得發癢。
這時候電視里又是一聲高喊
“妖怪休走！——哇呀呀呀——！”
“哎喲喂我的耳朵！”徐峰忍無可忍，蹭地站起身來，飯都顧不上了，推門就出了屋。他剛想踏出門檻，突然頓住腳步。
“不能硬來……這要是真過去吵一架，院里人非得說我欺負孤寡老太太。”他退回屋里，來回踱了幾步，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一盞舊鐘表“噠噠噠”地走著，牆上的燈泡忽明忽暗，一股機油味混著炖鍋香氣在空氣中游蕩。徐峰抬頭看著屋梁，一種更深層的計劃正在腦海中緩緩成型。
“天線搞壞她能修，音量太大她不管，那我換個思路——”
他慢慢坐回凳子上，拿出一支鉛筆和一本發黃的維修手冊，隨手在空白頁上涂了兩筆，然後陷入沉思。他不是沒文化的莽夫，這些年在廠里干零件裝配，電器、線路、開關都摸了個遍。對這種老式電視，他門清得很，尤其是聲音電容和電位器這兩塊，那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
“不過現在不能動手……得等她明兒出門，再想法子。”
外面電視的聲音還在持續，孫悟空跟牛魔王你來我往，賈張氏的叫好聲一波接一波，宛如菜市場一群婆娘搶便宜菜時的尖叫。
“哎呀呀！他這個棍子掄得也太快了吧——哎喲，好家伙，這牛腦袋還真結實哩！”
徐峰坐在屋里，眉頭皺得跟麻花似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像是心里的鼓槌一下一下敲打著不甘。
他想著——
這電視既然修好了，那就只能從音源入手。只要她自己不懂行，哪怕我只是讓音量開到五也響不到一，電視再大，聲音也不過蚊子嗡嗡。到那時候，看她還怎麼哇哇叫！
他嘴角一彎，笑意一點點爬上來，臉上的肌肉卻依舊緊繃著，仿佛一頭在山林中耐心等待的獵豹，隨時準備躍起撕碎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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