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疏的刀鞘撞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
她背著謝妄,血順著衣擺滴在醫谷的竹徑上,染濕了三叢新筍。
甦九娘攥著繡繃走在前面,銀線在指尖纏成引路結——清歡留的暗號,藏在竹節里的朱砂印,此刻正泛著暗紅。
"到了。"甦九娘停步。
竹門"吱呀"開,清歡倚著門框,素色藥袍沾著藥漬,手里還捏著半株還魂草。
她掃過謝妄慘白的臉,目光落在他衣襟里露出的淡金色碎片上——生死法則碎片,流轉著星子似的光。
"擱在石案上。"清歡轉身。
雲疏把謝妄放在鋪著桑皮紙的石案上。
謝妄喉間涌血,染髒了紙角的丹砂畫痕。
清歡的手指搭上他脈搏,突然頓住︰"金丹期的雷傷?"
"玄鈞。"雲疏咬著牙。
清歡的眉峰動了動。
她扯下腰間玉瓶,倒出七顆赤丸塞進謝妄嘴里,又從袖中抖出銀針,在他心口扎了七處大穴。
血終于止住,謝妄的睫毛顫了顫,卻沒醒。
"生死輪回陣。"清歡說,"藥力護心,法則養魂。
但......"她看向甦九娘懷里的因果碎片,"你得幫我做件事。"
甦九娘把因果碎片遞過去。
清歡沒接,指了指後山︰"忘川洞,千年尸身里有最後一片生死法則碎片。
但那尸身......"她頓了頓,"成了死靈傀儡。"
雲疏抽刀︰"現在去。"
清歡轉身往谷里走,藥囊在腰間晃。
謝妄被雲疏重新背起,血又滲出來,滴在清歡的鞋尖。
她沒躲,只說︰"三柱香內回來,他的心髒會停。"
忘川洞的石門埋在瀑布後。
清歡揮劍劈開藤蔓,冷霧裹著腐氣涌出來。
洞中央的石台上,躺著具穿月白道袍的尸首,皮膚白得透光,胸口嵌著半枚金色碎片——正是生死法則。
"他在等。"清歡突然說。
尸首的手指動了。
石縫里爬出黑絲,纏住雲疏的刀。
甦九娘的繡線剛要迎上,黑絲突然暴長,纏上她的手腕。
謝妄被甩在地上,血濺在尸首的道袍上。
尸首坐起來,眼窩黑洞洞的,聲音像碎瓷︰"破我生死局,取我碎片。"
清歡的臉色變了︰"是古修士的殘魂......他設了幻境。"
話音未落,霧氣翻涌。
甦九娘眼前閃過火光——千絲閣的繡樓在燒,她娘的繡繃裂成兩半,繡了十年的因果圖被火舌卷走。
她撲過去,指尖觸到火星,燙得縮回來。
雲疏的刀掉在地上。
她看見命理師的卦盤碎在腳邊,"一生無善終"的判詞從卦象里爬出來,纏上她的脖子。
她去抓,卻摸到自己冰涼的手腕——頸側的刀傷在流血,和當年那個雪夜一樣。
清歡退了一步。
醫谷的藥田在枯萎,她師父倒在藥爐前,手里攥著半株斷了的還魂草。"清歡,救不活的......"師父的聲音混著風聲,"生死無序,醫谷救不了人。"
"夠了!"謝妄的吼聲響徹洞穴。
他跪在地上,左手捏著因果碎片,右手攥著命運碎片,生死碎片在胸口發燙。
三枚碎片突然相融,金紅紫三色光纏成鎖鏈,劈碎了霧氣。
幻境退去。
甦九娘的繡線還纏在黑絲上,雲疏的刀已經拔到一半,清歡的手正按在藥囊上。
尸首的眼窩里亮起光,殘魂的聲音不再沙啞︰"三千道君,玄昭。
當年反對舊法則,被玄鈞那老東西封印于此。"他看了眼謝妄,"你小子,倒是有幾分當年的狠勁。"
"碎片。"謝妄扯著嘴角笑,血從下巴滴到地上,"給我。"
玄昭的尸首化作光點。
半枚生死法則碎片浮起來,落在謝妄手心。"萬象山。"玄昭的聲音消散前說,"集齊三千碎片,才能重塑法則。"
洞外傳來破空聲。清歡臉色驟變︰"玄鈞的氣息!"
雲疏把謝妄扛在肩上︰"走!"
甦九娘的繡線纏上洞頂的藤蔓,拽著眾人往外沖。
剛出洞,就見玄鈞立在瀑布前,周身黑雷翻滾。
他身後跟著十多個築基修士,刀光映得山谷發亮。
"清歡,布陣!"謝妄咬著牙,把三枚碎片拍進地面。
因果線纏住雲疏的刀,命運鏈套住甦九娘的繡繃,生死霧裹住清歡的藥囊。
四象生死局起,藥田里的還魂草突然瘋長,纏住修士的腳;雲疏的刀劈出雷火,燒斷黑雷;甦九娘的繡線織成網,兜住墜落的碎石;清歡撒出藥粉,霧里的修士突然咳血。
玄鈞的黑雷劈在陣眼上。
謝妄噴出一口血,陣紋卻沒斷。
雲疏的刀架在他頸側︰"撐住!"
"走!"謝妄吼道。
四人退入竹林。
玄鈞的黑雷劈開竹子,在他們身後炸出火海。
謝妄回頭看了眼,血糊住睫毛。
他擦了擦臉,看向遠處層疊的山影——萬象山,在雲霧里若隱若現。
"萬象山,是我們最後的戰場。"他說。
雲疏抹了把臉上的血,點頭。
甦九娘把繡繃攥得更緊,清歡的藥囊在腰間晃,發出細碎的響。
身後傳來巨石崩塌的聲音。
玄鈞的聲音穿透火海,陰冷得像冰錐︰"你們以為,能走到終點?"
謝妄笑了。
他摸了摸心口的生死碎片,又看了眼身邊的三人。
風卷著藥香吹來,帶著點血腥氣,卻格外清亮。
他轉身,往群山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