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徹底沉了下去,星光被重重烏雲遮掩,天上無明,地上也無聲。
佐拉爾站在原地,風拂過他白金色的長發,肩頭羽翼微微震顫,像是不受控地顫抖。
伯克利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黑夜里。
他追不上。
他本就不擅長追逐。光從不奔跑。它生來就該被仰望、被崇拜,不需要跪地去挽留誰。可這一次,他後悔了。那種悔,像一道遲到的雷,擊穿了他胸腔中最柔軟的地方。
“你不再需要我了……”
他低聲復述那句話,眼眶一紅。
他從不曾見伯克利那樣冷淡的眼神,也不曾想象,那個曾在神殿高台上對他微笑、在初雪夜為他張開黑翼護住風雪的存在,會用那樣的語氣說——我不再需要你了。
可是他說了。
他說出口那句話時,比受傷更痛。
佐拉爾一動不動地站著,似乎失去了方向。周圍的一切像封閉的世界,只有他還站在廢墟的風里,光芒開始從羽翼的邊緣一點點收斂,像熄滅的火。
他終于蹲下身,第一次蜷縮著身體,把臉埋進自己的臂彎。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他一遍遍地低語,聲音幾乎被風吹散。
【與此同時 • 伯克利】
另一邊的城市夜空下,伯克利走過廢棄高速邊的鐵軌,耳邊只有夜風的嗚咽與破舊廣告牌在風中嘩啦作響的聲音。
他沒有回頭。他知道佐拉爾沒有跟上來。
也許是因為心虛,也許是因為……真的怕了。
他低下頭,嘴角仍殘留一抹譏諷的笑,像某種不肯從臉上卸下的偽裝。
“我怎麼會怪你呢,佐拉爾……”
“你是光,我怎麼敢怪光不照我。”
“是我該死,是我先墮的。”
他靠在一座廢棄廣告塔上,閉上了眼。黑翼殘影在他背後輕微顫動,舊傷仍未愈合,血氣在肌肉里翻騰,可比起這具肉身的痛,他心口的空更難忍。
那些他曾一個人撐過的夜晚,都是用你留給我的光殘渣撐過去的啊。可你從不知道。
他嘆息了一聲,仿佛終于放棄抵抗,把自己埋進黑夜的溫度里。
“算了,就這樣吧。”
“我……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可他手指卻在發顫,抓緊了風衣下擺,像拽住一根僅存的信念。
“不是非要不可……”
他重復著。
可風太大,把他聲音吹得粉碎。
光沒有追上死亡。死亡也沒有轉身。
他們彼此深愛,卻不再相信彼此能共存于一世。
而所有的“我以為來得及”……
最終都只化作一個不敢伸出的手。
————
舞台上聚光燈耀眼,粉絲的尖叫如海浪般一陣陣襲來。
伯克利站在燈火焦點中,面帶微笑,唱出一首首動人情歌。他仍是鎂光燈下最奪目的那顆星,唱功不減,魅力不減,連那雙眼里的疲憊都被誤解為“深沉”。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並不在狀態。
每場演出結束後,他總是第一個離場。後台燈光未熄,助理還在收拾器材時,他已經戴上墨鏡、沉默地走出場館,步伐急促,像在逃。
“最近你狀態不太對。”經紀人試探著說。
“有點走神而已。”他淡淡回。
可他走神的次數太多。練習時錯了拍子,拍攝時忘了台詞,連訪談中笑容都沒掛穩。誰也不敢多問。誰都只知道,他大概是累了。
卻不知道他在夢里一遍遍夢見那雙被光照亮的眼楮。
某日清晨,他結束一場凌晨通告,戴著帽子走進慣常光顧的咖啡館。人不多,座位靠窗。
他一抬頭,便看見那人了。
金發、淺色眼眸,穿著溫吞的白襯衣,一副乖巧大學生模樣,坐在窗邊,端著咖啡,笑意溫柔。
佐拉爾,又來了。
這是這個月第三次了。
每一次都變著身份、容貌、穿著,但他永遠能認出那道光。就像他永遠記得,當初是這道光,照亮他墮入人間後最黑的那幾年。
伯克利沒有理會他。他只掃了一眼,便自顧自地走向另一張桌子,安靜坐下。
佐拉爾猶豫了一瞬,還是端著咖啡坐到了他對面。
“你又變臉來了。”伯克利語氣淡淡,連頭都沒抬。
“你不是不想看見真正的我嗎?”他聲音輕輕的,有些討好意味。
“是啊,現在的你挺好。就像個凡人,不礙眼。”
佐拉爾抿了一口咖啡,苦澀。
“我……只是想看看你。”他低聲說。
“那你現在看夠了嗎?我現在沒光、沒翼、也不信神。看清楚點。”伯克利語氣鋒利。
“你一直都很耀眼,哪怕你說你不信我……”
“別講這種話。”伯克利猛然打斷他,終于抬起頭,目光冷到幾乎刺骨,“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氣,才從你身上拔出那些——那些信仰。”
“你走的那天,我以為我快死了。”他一字一句,像在割自己,“結果你回來就只是坐我對面,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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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找我做什麼,佐拉爾?”他的聲音已經帶上壓抑的怒意,“施舍點光嗎?”
佐拉爾眼圈泛紅,嘴唇輕輕動了動,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他終究沒有解釋——沒有說自己不是不愛,而是不敢愛;不是不願出現,而是害怕以光的身份,照出了伯克利的傷疤。
伯克利站起身,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
“別再來了。”
佐拉爾坐在原地良久,指尖的咖啡已經涼透。窗外陽光灑下,路人的笑臉在光中浮動。可他卻看不到光。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不是所有的夜,都能等來黎明。
他曾是伯克利黑暗中唯一的光,卻親手熄滅了它。
時間久了,連經紀人都忍不住勸他︰“伯克利,你是不是該休息一下?你最近唱歌都沒力氣了。”
伯克利倚著窗,眼神落在城市高樓彼端。他從未如此疲憊——不是嗓子的問題,不是排練的問題,是一種連意識都被耗盡的疲憊。他每天早上醒來,躺在鋪著昂貴床單的床上,看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突然就什麼都不想做了。
舞台不再是榮耀,是逃避。他用歡笑、掌聲、愛慕填滿生活的空隙,卻再也填不滿心里那個從光中跌落的裂口。
他試圖忘記佐拉爾,但光,總會留下痕跡。
他甚至能在化妝師涂粉的指尖感到熟悉的溫柔,在服裝助理遞來外套的手中看見那個羽毛少年的影子。
那天夜里,他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遠離聚光燈,遠離粉絲。他走進一條安靜到連風都躲開的巷子里。
然後他听見了腳步聲。
他沒回頭,只淡淡道︰“你又來了。”
佐拉爾從夜色中緩緩現身。這一次,他沒有變化容貌,也沒有隱藏翅膀。他就那樣,堂而皇之地,以光的身份,站在死亡面前。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少有的顫抖︰“你是不是……真的恨我了?”
伯克利靜了幾秒,才笑了,笑意像刀,“你說呢?”
“我不是不來找你……”佐拉爾上前一步,低聲說,“我只是……太怕了。”
“怕什麼?”伯克利看著他,語氣像刀片一樣薄冷,“怕我不再愛你?還是怕你還愛我?”
佐拉爾咬緊下唇,終于低聲道︰“我怕我再靠近你……你會痛苦。那時候你被剝翼,是我在你最脆弱的時候選擇了退開。我不是不想陪你,只是我沒資格。我是光,可我沒能照亮你。”
伯克利愣住了。
他無數次怨恨佐拉爾消失,卻從未想過,那個光,一直把自己困在悔意中。
“……我甚至覺得,我不該擁有你。”佐拉爾輕聲說,“你太好了。你從死亡中生出那麼多溫柔,而我只是個懦弱的光。”
夜色沉沉,月光從高樓縫隙中灑下,落在佐拉爾的肩頭,像從神域墜落的一束道歉。
伯克利的眼神動了動,卻最終還是轉過了頭。
“說完了嗎?”他的聲音啞得不像平日那樣驕傲,“回你的天上去吧,別打擾我了。”
他沒有等佐拉爾回應,徑直離開,身影沉入夜色。
但他沒看到,佐拉爾沒有離開。
那道光就站在原地,像當年他們初遇時一樣,守著他的背影。只是這一次,光不再閃耀如初,它在等待死亡再次轉身。
伯克利回到家,獨自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那一整片沒有星星的夜空。他閉上眼楮,像是自我詛咒般地低喃了一句︰
“為什麼你不早點說。”
可他說這話時,聲音低到連自己都幾乎听不見。
而那一夜,佐拉爾沒有離開。他守在樓下的街燈下,一直站到天亮,像他心里未曾熄滅的那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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