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鋒掌心的暗紅符文隨著心跳愈發灼燙，像有活物在皮膚下蠕動。
他能清晰听見血管里血液奔涌的轟鳴，逆帝殘念那句“現在，是時候了”撞破識海迷霧，在耳膜上炸開。
“護他們。”他咬著後槽牙低吟，喉結滾動時，掌紋里的符文突然竄起一線血光。
命門令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他左手，青銅表面的饕餮紋泛著幽藍，與掌心的逆命之鑰形成某種共鳴——那是老乞丐臨終前塞給他的，當時只道是塊破銅，此刻卻燙得他虎口發紅。
“去。”他突然抬手，命門令精準刺入虛空中那團若隱若現的光團。
沉悶的轟鳴像悶在深海里的雷，從腳底竄到天靈蓋。
韓鋒眼前的天空“ ”地裂開，縫隙里翻涌著銀白與漆黑交織的光帶，像被扯開的織錦，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金線——那是他用天機之眼看過無數次的命運線，此刻卻如活過來的藤蔓，順著裂縫瘋狂蔓延，掃過祭壇時帶起一陣陰寒，甦婉的發梢瞬間結了層白霜。
“八卦鏡！”甦婉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半分，右手已經按上腰間的皮質錦囊。
她指尖剛觸到鏡柄，那面刻著先天八卦的青銅鏡便“嗡”地彈出來，鏡面映出眾人魂魄的虛影——韓鋒的魂火是熾烈的赤金，唐曉曉的帶著俏皮的鵝黃，紅衣女的則像淬了毒的幽綠。
甦婉手腕翻轉，八卦鏡折射出七道彩光，將四人魂魄牢牢籠住，“穩住心神！這些命運線帶著因果反噬，稍有分神就會被拽進別人的命軌里！”
她話音未落，左手已經捏了三張鎮魂符。
符紙在指尖自燃成灰，卻沒有飄散，反而凝成三道金色鎖鏈，“啪”地纏上天空裂縫的邊緣。
甦婉額角滲出冷汗，鎖骨處的玉牌突然泛起青光——那是她師傅臨終前給的護命玉，此刻正瘋狂汲取她的靈力。
“這道門不能完全打開。”她咬著唇看向韓鋒，眼底的冷靜裂出細縫，“氣運系統就像瓷器，裂一點能補，全碎了……整座城的命數都會亂。”
韓鋒能感覺到逆命之鑰在掌心發燙，命運線掃過他皮膚時，竟傳來類似灼燒的痛感。
他盯著甦婉發白的指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考古所，她為了修復半塊漢代玉璧，在顯微鏡前坐了三天三夜，指尖也是這樣泛著青白。
“我知道。”他喉嚨發緊，運起相師靈力裹住命門令，試著往回收了三分力道——裂縫立刻縮小三寸，蔓延的命運線像被踩了尾巴的蛇，“嘶嘶”著縮回縫隙。
“等等！”唐曉曉的驚呼聲突然炸響。
她不知何時蹲在地上，懷里的《天命書》攤開在滿是泥污的祭壇磚上，指尖正抵著某頁泛黃的紙。
這個總愛扎高馬尾的姑娘此刻發繩散了，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眼楮瞪得溜圓，“逆命之鑰啟動時，會觸發命運回溯效應！”她翻過一頁，指著上面用朱砂畫的星圖，“所有被改寫過的命運軌跡……都會重新浮現。”
韓鋒的動作頓住。
他想起上個月在潘家園，為救被車撞的老乞丐，用天機之眼強行扭轉了那老人的死亡線；想起半年前替甦婉破解西周青銅鼎的詛咒，間接改變了鼎主兒子的牢獄之災；甚至更早，他在古玩店當學徒時，故意看錯一件仿品的年份，讓那對送長輩的小夫妻省下救命錢……這些被他悄悄改動的“小命運”，此刻正順著裂縫里的光帶，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飄向眾人。
“也就是說……”唐曉曉的聲音發顫，指尖無意識揪住韓鋒的衣角，“我們可能會看到……那些被改命的人，原本的結局？”
祭壇外突然掠過一陣穿堂風，吹得《天命書》嘩啦翻頁。
韓鋒望著天空裂縫里飄出的第一縷銀霧——那霧里隱約有個佝僂的身影，是老乞丐。
他看見霧中的老人在馬路上踉蹌，被貨車撞飛時揚起的破棉絮，和記憶里自己沖過去拽住老人衣角的畫面重疊；接著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法院台階上被法警銬住時的絕望神情，與他曾在青銅鼎里看到的“男人跪在病床前，妻子含笑離世”的畫面交織。
“閉眼！”紅衣女的劍突然橫在眾人面前。
這個總板著臉的女人此刻瞳孔收縮成細線，握著劍柄的指節泛白，“這些幻象帶著因果業力，看多了會折壽。”她轉頭看向韓鋒，劍穗上的紅珊瑚墜子晃得人眼花，“你繼續，我們撐得住。”
韓鋒喉結動了動。
他能感覺到逆命之鑰的力量正在和命運裂隙撕扯，像兩頭角力的野獸。
甦婉的鎮魂符開始冒煙，唐曉曉的《天命書》自動翻到最後一頁，泛著金光的“終局”二字刺得人睜不開眼。
而在這一切之外，有什麼更冰冷的東西正在逼近——紅衣女的劍突然發出清越的顫鳴，她猛地轉頭看向祭壇入口，那里的空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滯，像被無形的手攥成了塊冰。
“有東西來了。”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讓所有人的後頸泛起涼意。
紅衣女的劍穗在凝滯的空氣中突然繃直如弦。
她話音未落，祭壇外的青石板便傳來細碎的裂響——七道黑影正踏著月光疾馳而來，最前方那人腰間掛著半塊青銅虎符，在夜色里泛著幽冷的光。
“守陵衛！”甦婉的瞳孔驟縮。
她曾在古籍里見過這種虎符，是千年前守護皇陵的暗衛信物。
可不等她細想，黑影中突然竄出一道灰影，竟在離地三寸處飄行，袖口翻涌間露出半截白骨——那分明是具被法術操控的干尸！
“曉曉，護書！”紅衣女旋身揮劍，劍風卷起的氣浪將那干尸掀飛三丈。
她的劍尖卻未沾血，反而凝出一層寒霜，“這些東西不是活人，是用守陵衛殘魂煉的尸傀！”話音剛落，又有兩具尸傀從左右包抄，青灰色的指甲刮過地面，火星子濺到唐曉曉腳邊。
唐曉曉手忙腳亂地把《天命書》塞進懷里，發顫的手指捏出兩張驅邪符拍在磚縫里。
符紙剛觸地便騰起白煙，滋滋腐蝕著逼近的尸傀腳踝︰“他們怎麼找到這兒的？我們明明用了掩息陣！”
“因為逆命之力。”韓鋒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他能感覺到命運裂隙的吸力正在撕扯他的經脈，天師印記在識海灼烤，逆帝殘念的笑聲卻越來越清晰。
那些被他改寫的命運碎片仍在飄飛，老乞丐的血、西裝男人的淚，此刻都成了纏在他腳踝的絲線，“我引動了命門，等于在氣運長河里點了盞燈——守陵衛的感應陣，本就是為這種異動設的。”
甦婉咬著唇沖過來，鎮魂符的金光在她掌心流轉。
她伸手去抓韓鋒的手腕，卻被裂隙溢出的逆命之力震得倒退兩步，玉牌在鎖骨處燙出紅痕︰“停下！再撐下去你會被吸進去！”
“不能停。”韓鋒額角的青筋跳得劇烈。
天機之眼在他眼底翻涌，裂隙深處的畫面終于清晰——初代天師手持斬龍劍，劍尖卻不是指向逆帝，而是……指向跪在血池中的少年。
那少年的面容，竟與韓鋒有七分相似！
“我看到了封印的真相，他們騙了所有人！”
唐曉曉的《天命書》突然自動翻開，最後一頁的“終局”二字化作金芒刺向裂隙。
她抱著書踉蹌上前，發梢沾著尸傀腐臭的黏液︰“書在共鳴！這是千年一次的命門開啟，錯過今天……”
“小心後面！”紅衣女的劍突然橫在三人頭頂。
三具尸傀不知何時繞到後方，青灰色的爪子幾乎要踫到唐曉曉後頸。
她旋身揮劍，劍鋒擦著唐曉曉耳尖劃過，帶起一縷碎發，卻在尸傀胸口劈出個焦黑的洞——這次不是寒霜，而是熾烈的火焰，“我藏了招火屬性的御劍術，對付陰邪剛好。”
韓鋒的注意力卻全在裂隙里。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腳尖已經懸空，地面的觸感正從腳底褪去。
甦婉的尖叫、唐曉曉的抽噎、紅衣女的劍鳴，都像是隔了層毛玻璃的悶響。
逆帝的聲音混著命運線的嗡鳴鑽進識海︰“看到了嗎？你才是這局的關鍵。”
“不——”甦婉撲過來時，指尖只差三寸就能勾住韓鋒的袖口。
裂隙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像有人捏碎了顆太陽。
她被氣浪掀翻在地，後背撞上祭壇的青銅鼎，震得喉頭一甜，吐出半口血沫。
唐曉曉被紅衣女護在身後，看著韓鋒的身影被白光吞噬，《天命書》“啪”地合上，封皮上的金漆簌簌掉落。
她哭腔里帶著哽咽︰“他……他是不是被吸到命運之外了？”
紅衣女的劍仍指著祭壇入口，可那些尸傀已在白光中化為飛灰。
她望著空蕩蕩的裂隙位置，劍穗上的紅珊瑚墜子失了血色，“不知道。但剛才那光……像極了古籍里說的‘命外之境’。”
甦婉撐著膝蓋爬起來，玉牌的青光已經暗淡如豆。
她盯著韓鋒消失的地方，喉嚨發緊︰“不管多遠……我都會找到他。”
而在眾人看不見的虛空中，韓鋒正被無窮盡的光帶包裹。
他的意識在翻涌，卻不覺得疼痛，反而有種歸巢般的熟悉。
逆帝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時，他看見無數個“自己”從光帶里閃過——有穿道袍的，有握長劍的，有跪在血池里的……
“歡迎來到真正的命運之外。”
黑暗降臨前的最後一瞬，韓鋒听見自己心跳如雷。
等他再睜眼時，入目的只有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