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漏進炸開的穹頂時，韓鋒的指尖正抵著甦婉手背上的血漬。
那點溫熱還沒來得及焐干，識海里突然炸開一團灼燒的金芒——天師印記像活過來的星圖，無數符文蛇一般竄進他的命紋，疼得他膝蓋一彎，差點栽進甦婉懷里。
\"韓鋒！\"甦婉的手及時托住他後腰，另一只手按在他額角。
她的掌心沁著冷汗，卻比他發燙的皮膚涼得多。
唐曉曉本來半倚在斷牆上翻書，見狀立刻踉蹌著爬過來，發間的晶屑簌簌落進古籍里︰\"他的命紋在動！
你們看他眼白——\"
韓鋒勉強抬眼，模糊中看見甦婉瞳孔驟縮。
鏡湖般的眼底映出他的影子，眼尾那點紅血絲正泛著淡金，像被撒了把碎金箔。
\"地脈在抖！\"紅衣女的劍突然嗡鳴。
她單腳踩上坍塌的石梁，劍尖挑起一縷風，\"氣運亂了。\"話音未落，地面傳來悶響，原本被晶簇覆蓋的牆壁裂開蛛網紋，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岩縫——那是他們找了三天都沒發現的遺跡入口。
\"這是天師印記激活的異象！\"唐曉曉突然拍響古籍。
她翻到最後一頁的手在發抖，\"《地脈異志》說，傳承覺醒時會引動方圓十里氣運逆流，把真正的入口從隱秘處揪出來......\"她猛地抬頭，發繩崩斷的碎發掃過臉頰，\"但這樣一來，所有盯著遺跡的勢力都能順著氣運扭曲找到這兒！\"
甦婉的指尖在韓鋒後頸輕輕一掐。
他打了個激靈，識海里的灼燒感退了些，能听見遠處傳來鐵器踫撞的脆響——是玄鐵鎖鏈劃破空氣的聲音，是羅盤轉動的嗡鳴，是至少三波人正在逼近的腳步聲。
\"走。\"紅衣女突然收劍入鞘。
她轉身時，劍穗上的銀鈴撞出一串急促的響，\"我布三重困龍陣封入口，能拖一炷香。\"她解下腰間的血色玉符，塞進韓鋒手心，玉符上還帶著她體溫的余溫，\"若我沒跟上......\"她頓了頓，眼尾的朱砂痣被月光浸得發淡，\"別回頭。\"
\"不行。\"甦婉攥緊韓鋒的手腕，另一只手護住唐曉曉的肩，\"要走一起走。\"
\"考古隊的人能認出唐小姐的半枚虎符。\"紅衣女伸手撥了撥唐曉曉懷里的古籍，\"你們帶著《地脈異志》和天師傳承，比我重要十倍。\"她突然笑了，露出顆尖尖的虎牙，\"再說了——\"她抽出劍，在地面劃出三道金紅相間的符陣，\"我可沒說要拼命。\"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第一聲爆喝︰\"在這兒！\"
紅衣女的劍突然化作七道殘影，每道都釘在符陣的節點上。
她倒退兩步，踩碎一片晶屑，發梢被劍氣掀起︰\"跑！\"
韓鋒被甦婉拽著往岩縫里跑。
唐曉曉跌跌撞撞跟在後面，懷里的書啪嗒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時，余光瞥見紅衣女的身影已經融進符陣里。
月光下，她的紅衣被符陣映得血紅，像朵燒在陣心的花。
\"抓緊我。\"甦婉的手汗津津的，卻攥得死緊，\"前面有石階，小心——\"
韓鋒的識海突然一震。
天師印記在識海里轉了個圈，原本纏繞的符文突然舒展，像在回應什麼。
他低頭看掌心的玉符，血色里似乎有暗紋在流動，和印記上的某道星軌一模一樣。
岩縫外傳來劍鳴與掌風相撞的悶響，混著紅衣女清凌凌的笑︰\"就這點本事？\"
唐曉曉突然拽他衣角︰\"快！入口要閉合了！\"
韓鋒回頭。
岩縫邊緣的晶簇正在滲出金光，像要把裂縫重新封死。
他咬了咬牙，把玉符塞進貼身口袋，那里還裝著甦婉塞給他的沉水香帕子。
\"走。\"他推著唐曉曉往前，\"我斷後。\"
甦婉突然停住腳步。
她轉身時，發間的血漬在月光下泛著暗褐，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亮︰\"韓鋒，你記不記得我說過？\"她踮腳，指尖輕輕踫了踫他眉骨，\"天師的命是自己刻的——\"她的聲音被岩縫閉合的轟鳴蓋住，\"但刻刀，從來不該只握在一個人手里。\"
岩縫徹底閉合的瞬間，韓鋒听見識海里的印記發出輕響。
那聲音像古鐘，像春冰初融，像有人在他耳邊說︰\"第九代天師，該啟程了。\"
他摸了摸心口的玉符，又摸了摸裝帕子的口袋。
前方的石階隱在黑暗里，卻有若有若無的金光從更深處透出來，像在指引什麼。
而岩縫外，紅衣女的劍鳴還在響。
岩縫閉合的轟鳴尚未消散，韓鋒的指尖還抵著貼身口袋里的玉符。
那絲溫熱透過布料滲進皮膚，與識海中天師印記的輕顫產生微妙共鳴——他瞳孔微縮，後頸泛起一層薄汗。
逆帝殘魂消散前最後那縷詭譎的波動，此刻正順著玉符紋路往他掌心鑽，像條吐著信子的蛇。
\"韓鋒？\"甦婉的聲音帶著點喘息，指尖輕輕踫了踫他繃緊的手背，\"你——\"
\"沒事。\"韓鋒迅速收斂眼底異色，反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相觸的瞬間，他摸到她指腹新添的灼痕，\"你剛才用符了？\"
甦婉這才驚覺自己還攥著半張焦黑的符紙。
剛才她咬破指尖畫完\"遁地符\"，正打算拍在地面，符紙卻突然騰起幽藍火焰，直接燒穿了她的掌心。
此刻傷口邊緣泛著青紫色，是被某種封印力量反噬的痕跡︰\"外界有人布了困靈陣。\"她扯下頸間的銀鏈，鏈墜是塊刻著二十八星宿的青銅牌，此刻正瘋狂震顫，\"這是我師父給的尋龍牌，現在它在抗拒地脈......\"
唐曉曉突然把古籍舉到三人中間。
泛黃的紙頁被她翻得嘩啦響，最後停在某頁拓印的陣圖上︰\"《地脈異志》說，上古大墓為防被盜，會在入口外布三重鎖靈印。
每一重都要破三個方位點......\"她的手指在陣圖上畫圈，\"但這里是天師遺跡，鎖靈印應該被傳承者掌控才對......\"
\"有人捷足先登了。\"韓鋒低頭看向地面。
天機之眼在他眼底流轉，原本昏暗的石階突然鍍上一層淡金——三簇暗紅氣運正分別凝聚在左前方十米、右後方五米，以及頭頂石梁的裂縫處，\"三個節點，對應鎖靈印的生、死、休三門。\"他指尖虛點，\"破生門引動地脈亂流，死門會被誤判為主攻方向，休門......\"
\"休門是真正的出口！\"甦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青銅牌的震顫頻率驟然加快，\"我師父說過，鎖靈印的破綻永遠藏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她的眼楮亮起來，像被火點燃的星子，\"韓鋒，你能定位嗎？\"
\"能。\"韓鋒的識海突然一熱。
天師印記的符文如活物般竄向眼底，他看見生門節點處的岩縫里卡著半截青銅箭簇，死門上方的石筍正滲出暗綠色黏液，而休門......他抬頭，正撞進唐曉曉懷里——小丫頭不知何時爬到了石梁上，正扒著裂縫往外看︰\"休門在頭頂！
這里有個通風口，能看見月亮！\"
\"下來！\"甦婉嚇了一跳，剛要去拉，遠處突然傳來岩縫被劈裂的巨響。
紅衣女的劍鳴里混著陌生的暴喝︰\"那小娘們撐不住了！
追進岩縫的給我搜！\"
\"沒時間了。\"韓鋒扯下腰間的銅錢串。
這是他用九枚宋代天聖元寶串的風水局，此刻被他甩向生門節點。
銅錢撞在岩縫里的青銅箭簇上，發出清越的脆響——箭簇突然爆成齏粉，地面應聲裂開條細縫，黑褐色的地漿順著縫隙涌出，瞬間腐蝕了半塊石階。
\"生門破了！\"唐曉曉尖叫著跳下石梁，懷里的古籍差點甩出去。
她手忙腳亂抱住書，正好看見死門方向的石筍\" \"地斷裂，暗綠黏液濺在牆上，滋滋冒起青煙，\"這是......腐骨毒？\"
\"他們會以為我們要從死門突圍。\"韓鋒拽著甦婉往休門跑，\"快走！\"
頭頂的通風口比唐曉曉說的更窄。
甦婉先爬上去，伸手把唐曉曉拽上去一半，突然倒抽冷氣︰\"上面有鐵絲網！\"她指甲摳進鐵絲網的縫隙，指節發白，\"是現代的工業網，有人提前封了出口！\"
韓鋒的天機之眼突然刺痛。
他仰頭，看見鐵絲網上纏著縷若有若無的紅氣——和紅衣女劍穗上的銀鈴墜子紋路一模一樣。
原來那丫頭早就算到他們會走這條路，提前留了記號。
他摸出玉符，對準鐵絲網中心︰\"借你的力用用。\"
玉符剛踫到鐵絲網，表面的暗紋突然活過來。
血色光流順著鐵絲游走，瞬間熔出個一人高的洞。
月光像洪水般涌進來，照得韓鋒眼尾的金芒更盛。
他先托著唐曉曉爬出去，轉身要拉甦婉時，腳下的石階突然劇烈震動——岩縫外的追兵已經殺到了。
\"走！\"甦婉推著他的背，\"我斷後！\"
\"想都別想。\"韓鋒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借力翻出通風口。
落地時他膝蓋一軟，卻死死護著她後腰。
唐曉曉已經蹲在旁邊，舉著古籍當盾牌︰\"他們追上來了！\"
遠處傳來犬吠和手電筒的白光。
韓鋒拉著兩人往林子深處跑，突然覺得識海像被重錘猛擊。
天師印記的符文瘋狂旋轉，在他視網膜上烙下一行古篆︰\"觸逆鱗者，必受天罰。\"
\"韓鋒？\"甦婉察覺他腳步踉蹌，\"你怎麼了？\"
\"沒事。\"韓鋒咬著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開。
他摸了摸心口的玉符，又摸了摸裝著甦婉帕子的口袋，\"快到公路了，再堅持——\"
話音未落，他的視線突然模糊。
月光、甦婉的驚呼聲、唐曉曉的尖叫，都像被揉進了一團迷霧里。
最後一刻，他听見識海里響起道沙啞的男聲，像是從千年古鐘里傳出來的︰\"第九代天師，你不該踫那枚玉符......命運的鎖鏈，已經纏上你的脖子了。\"
黑暗降臨前，他隱約看見自己的右手背上，浮現出個血色印記——和玉符上的暗紋，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