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水晶的裂紋在夜明珠冷光下驟然綻開，像是有人用利刃在鏡面劃開了千年封塵。
那張原本模糊的人臉終于清晰——高挺的鼻梁如刀削，眉骨處一道暗紅疤痕從額角斜貫至眼尾，眼尾那顆朱砂痣紅得刺目，與紅衣女眼角的痣如出一轍。
\"你繼承了天師之名，卻不知這身份背後的代價......\"聲音裹著腐葉與鐵銹的腥氣，直接撞進韓鋒識海。
他的太陽穴突突作痛，十年前暴雨夜的記憶如潮水倒灌︰母親染血的手按在他後頸，沙啞喊著\"閉氣\"；師父用青銅錢袋砸門時飛濺的水珠；面具人琥珀色的眼在閃電中一閃而過——此刻水晶里的臉，與記憶里那個面具下的輪廓，竟完全重疊。
韓鋒喉結滾動，懷中祖傳玉牌燙得幾乎要灼傷皮膚。
他能清晰听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在肋骨上，震得指尖發麻。
天機之眼在識海深處灼燒，他看見逆帝殘魂如團暗紅火焰，正順著他的影子攀爬，像無數條細蛇鑽進他的腳踝。\"傀儡？\"他咬著後槽牙低笑，掌心突然泛起金光——天師命紋從指根蔓延至腕間，那些曾在石壁青銅鎖鏈上見過的天師印，正順著他的血管在皮膚下游走。
\"這段話出自《天師遺錄》！\"唐曉曉的驚呼聲像根銀針刺破混沌。
她懷里的古籍\"嘩啦\"翻到某一頁，指尖顫抖著點在泛黃紙頁上，\"記錄了歷代天師與命運抗爭的過程......韓鋒，你現在正處于最關鍵的試煉！\"她抬頭時眼眶發紅，考古隊新人的青澀被罕見的急切取代，\"能否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
話音未落，甦婉的鎮魂符已\"啪\"地拍在石地上。
她從背包里抽出八卦鏡，鏡面折射出刺目白光，將眾人籠罩在一個淡金色的光罩中。\"它在影響我們的意識。\"她的聲音比平時更冷，額角卻沁出細汗，\"不要讓它的話動搖你的信念。\"鎮魂符上的朱砂紋路開始發亮，像被點燃的火線，滋滋作響地吞噬著空氣中的暗紅霧氣。
韓鋒能感覺到逆帝的聲音弱了幾分，但那團暗紅火焰仍在影子里扭曲。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正以詭異的弧度向水晶延伸，指尖幾乎要觸到地面的霧氣。\"想當我的引路人？\"他忽然開口，聲線穩得連自己都意外，\"我師父說過，天師的命，從來都是自己刻在骨頭上的。\"
水晶猛地一顫，內部的人臉突然露出扭曲的笑。\"那就試試看......\"話音未落，韓鋒掌心的天師命紋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他看見識海里的天機之眼徹底睜開，金色瞳孔倒映著逆帝殘魂的驚恐——那些順著影子攀爬的蛇形霧氣，正被命紋里溢出的金光一寸寸灼燒，發出尖銳的嘶鳴。
\"退開！\"紅衣女的低喝像道驚雷。
眾人這才注意到她的劍，原本嗡鳴的劍身此刻完全靜止，卻有青色劍氣如活物般纏上她的手腕。
她的紅衣無風自動，發間銀飾叮當作響，劍尖不再顫抖，反而凝出半尺長的冷光——那是真正進入廝殺狀態的前兆。
水晶表面的裂紋還在擴大，暗紅霧氣翻涌如沸。
韓鋒能感覺到天師命紋在發燙，那是力量即將耗盡的征兆。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身側的甦婉她正咬著唇維持光罩，指尖因用力泛白）、唐曉曉正瘋狂翻書尋找破解之法，發梢沾著霧氣凝成的水珠）、紅衣女劍氣在她身周織成網，像頭蓄勢待發的凶獸）。
最後他的視線落回水晶，逆帝的臉已因金光灼燒變得模糊，卻仍在發出嘶啞的笑聲︰\"你以為封印我就能......\"
\"閉嘴。\"韓鋒打斷他。
他抬起手，天師命紋的金光順著指尖涌向水晶。
這是他第一次完整使用天師命紋，力量如決堤的洪水灌遍全身，連指尖都在發抖。
但他能清晰看見，逆帝殘魂正在金光中碎裂，像被風吹散的灰燼。
\"以天師之名......\"他的聲音混著金光的轟鳴，\"封。\"
水晶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眾人下意識閉眼，再睜眼時，水晶表面的裂紋已全部愈合，內部的人臉徹底消失。
石室里的暗紅霧氣被清掃一空，夜明珠的光重新變得清亮。
唐曉曉的古籍\"啪\"地掉在地上，她捂著心口癱坐在地︰\"成功了？\"
甦婉的光罩\"噗\"地消散，她扶著石壁喘氣，嘴角卻揚起極淡的笑︰\"應該......\"
\"沒。\"紅衣女的劍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
她盯著水晶，劍氣在身周凝成實質，\"它還在。\"
韓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水晶底部不知何時多了道極細的裂紋，像條小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蔓延。
更讓他寒毛倒豎的是——那裂紋里，有縷極淡的暗紅霧氣，正沿著地面，緩緩爬向他的影子。
紅衣女的劍氣突然暴漲。
她側過臉，眼尾的朱砂痣在夜明珠下泛著妖異的紅︰\"如果它敢現身......\"水晶底部那道細如發絲的裂紋還在爬，像條貪食的紅蟻，每寸蔓延都扯得韓鋒後頸發緊。
紅衣女的劍氣突然在他身側炸開半尺寒芒，劍鋒挑開即將觸到他影子的暗紅霧氣，金屬交鳴般的清響撞得石室嗡嗡作響。
\"退到我身後。\"她側過身，繡著金線的袖口掃過韓鋒肩膀。
眼尾朱砂痣隨著動作輕顫，像滴要墜下來的血。
這是她自進入石室後第一次主動護人——從前總說\"各為其主\"的劍修，此刻劍穗卻朝著韓鋒的方向微微揚起，像是某種無聲的契約。
韓鋒喉結動了動。
他能聞到劍氣里混著的松香，是紅衣女每日晨起擦拭劍身的沉水香。
這味道突然勾出昨夜她蹲在篝火邊修劍的畫面︰銀釘綴滿的劍鞘擱在腳邊，她垂著眸用軟布反復摩挲劍脊，發尾沾著火星子，卻偏要嘴硬說\"順手\"幫他烤了兩個紅薯。
\"別分神。\"甦婉的指尖輕輕踫了踫他手背。
不知何時她已繞到他左側，掌心還攥著半張沒燒完的鎮魂符，符灰簌簌落在兩人相觸的指縫間。
她向來清冷的眼尾泛著薄紅，是剛才強撐光罩留下的痕跡，聲音卻穩得像塊壓艙石︰\"它在等你松懈。\"
唐曉曉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氣。
她不知何時爬到了水晶台前，鼻尖幾乎要貼上那道裂紋，懷里的古籍攤開在《天師遺錄•命劫篇》︰\"看這里！\"她指甲蓋在紙頁上掐出白印，\"逆帝殘魂的命軌線——\"話音戛然而止，因為那縷暗紅霧氣突然順著她的發梢鑽了進去。
\"曉曉！\"甦婉猛地拽住唐曉曉後領往後扯。
考古隊新人的身體瞬間繃直如弦，眼白翻得只剩眼尾一點黑，嘴里溢出的卻不是她的聲音，帶著銹鐵味的嘶啞︰\"天師的命......是鎖鏈......\"
韓鋒的太陽穴\"嗡\"地炸開。
十年前母親染血的手突然浮現在眼前——她按在他後頸的位置，此刻正隨著逆帝的話音發燙。
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漫開的瞬間，天機之眼在識海深處徹底睜開。
金色瞳孔里，唐曉曉頭頂飄著兩條交纏的命運線︰一條是她原本的，泛著清淺的學術星芒；另一條暗紅如蛇，正順著她的魂光啃噬。
\"它不是要復活。\"韓鋒的聲音像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它在借我的力量......\"他看著逆帝殘魂的命運軌跡——那團暗紅火焰的核心，竟纏著無數細如蛛絲的金線，\"突破自己的命運枷鎖。\"
紅衣女的劍突然刺入地面。
青石磚\" \"地裂開，劍氣如網兜頭罩住唐曉曉。
逆帝的聲音被震得支離破碎，唐曉曉白眼一翻昏過去，甦婉立刻接住她，指尖按在她人中上，指節因用力泛白。
\"所以你之前說的"代價"。\"韓鋒盯著水晶，聲音突然低下來，像在和某個舊識對話，\"是想讓我替你劈開命劫？\"
水晶劇烈震顫，裂紋里的霧氣瘋狂翻涌，終于凝出半張人臉——是記憶里面具下的輪廓，是水晶中曾清晰過的面容，此刻卻帶著近乎祈求的扭曲︰\"你以為天師的命紋是獎勵？
那是天道打的死結！\"它的聲音里有了哭腔，\"我在這水晶里困了一千年，看盡歷代天師被命紋絞碎魂魄......你以為你能例外？\"
韓鋒突然笑了。
他想起師父臨終前塞給他的青銅錢袋，想起母親在暴雨夜說\"閉氣\"時眼里的決絕，想起甦婉第一次見他時，用考古鏟敲開他假裝憨厚的外殼，說\"你藏得很好，但我信你\"。
這些碎片在識海里炸開，金光順著天師命紋竄上眉骨，在他額間烙下一枚淡金印記。
\"我師父說過。\"他抬手，命紋金光順著指尖畫出古老符文，每一筆都像在虛空中刻進星辰，\"天師的命，是自己刻在骨頭上的。\"符文剛成，整個石室的夜明珠突然同時爆亮，金色光雨從四面八方涌來，裹著他的命紋、甦婉的鎮魂符、紅衣女的劍氣，凝成一張金色大網。
逆帝的殘魂發出刺耳的尖嘯。
它想逃，卻被金光網住每一絲霧氣；它想罵，可韓鋒的聲音比它更響︰\"我不是你的棋子，不是天道的提線木偶。\"他往前一步，命紋金芒暴漲如烈日，\"我是韓鋒，是天師，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昏迷的唐曉曉、攥著鎮魂符的甦婉、劍仍插在地上的紅衣女，\"是他們的引路人。\"
\"轟——\"
水晶在金光中轟然炸裂。
碎晶如暴雨傾盆，紅衣女旋身揮劍，劍氣劈開所有朝眾人飛來的碎片；甦婉護著唐曉曉滾到牆角，發間銀簪都散了，卻仍死死抱著考古隊員；韓鋒站在原地，任碎晶割破臉頰，看著那團暗紅霧氣在金光中一點點消散，最後發出一聲不甘的嗚咽。
\"結束了？\"甦婉喘著氣抬頭。
她鬢角沾著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唐曉曉的，卻先去摸唐曉曉的脈搏——跳得強而有力，逆帝的氣息徹底消失了。
紅衣女拔出插在地上的劍。
劍身上沾著幾點晶屑，她對著月光吹了吹，晶屑簌簌落下︰\"比預想的干淨。\"她瞥了眼韓鋒，眼尾朱砂痣在月光下淡了些，\"你剛才說的"引路人"......\"
\"以後有的是時間解釋。\"韓鋒摸出塊帕子擦臉，動作頓了頓——帕子是甦婉塞給他的，還帶著她常用的沉水香。
他抬頭時，正好看見半空中有金光沖天而起，像根連接天地的金柱，在夜空中劃出璀璨軌跡。
\"那是......\"甦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瞳孔微微收縮。
韓鋒突然捂住額頭。
識海里傳來灼燒般的刺痛，一道全新的印記緩緩浮現——古老的符文纏繞著星辰，中間刻著\"天師\"二字，卻比他之前見過的所有命紋都要繁復千倍。
他听見有蒼老的聲音在識海里響起，帶著千年的回響︰\"第九代天師，歡迎回到傳承......\"
\"韓鋒？\"甦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他抬頭，看見眾人擔憂的眼神。
月光從炸開的穹頂漏下來，灑在紅衣女的劍上、甦婉的發間、唐曉曉的古籍上。
風卷著碎晶掠過，每一片都閃著金光，像撒了滿天星子。
韓鋒笑了。
他握住甦婉的手，指腹擦去她臉上的血︰\"沒事。\"他又看向紅衣女，後者正彎腰替唐曉曉理好散掉的頭發，動作輕得像是怕踫碎什麼；再看向昏迷的唐曉曉，她懷里的古籍不知何時翻到了最後一頁，隱約能看見\"天命終章\"四個大字。
穹頂外，那道金光還在往雲端鑽。
韓鋒知道，那是天師傳承的召喚。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身側這三個被他護在身後的人，是掌心甦婉微涼的手，是紅衣女劍穗上晃動的銀鈴，是唐曉曉睫毛上沾著的晶屑。
他低頭，看著識海里那道新印記。
這一次，他沒有恐懼，只有期待——就像師父說的，天師的命，從來都是自己刻的。
而他的刻刀，才剛剛磨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