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謙盯著那行小字，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了。空氣靜得能听見玉佩邊緣微弱的震顫聲。
“這算哪門子條款？”他干笑一聲，手指摩挲著紅繩，“初代織女還兼職民政局不成？婚前協議都寫到輪回里了。”
甦曼曼沒理他，指尖壓在玉佩合縫處，眉心輕蹙。她忽然開口“這不是懲罰。”
“那是考驗？”
“是提醒。”她抬眼，“我們活著走到現在，不是為了死後湊成一對陰婚夫妻。”
話音剛落，婚書光影猛地一抖，焦黑邊角如灰燼般剝落，背面那行小字化作金光，鑽進玉佩中央。剎那間，整塊玉佩開始發燙，像被太陽曬透的琉璃。
兩道身影從光中浮起。
男子青衫束發，腰間懸一支點妝筆，筆穗染血；女子素裙曳地，袖口繡著並蒂蓮紋，指尖纏著一縷黑絲。他們面容模糊，卻讓人心底一顫——那輪廓，分明是此刻站在機甲殘骸前的兩人，又像是被時光拉遠的前世倒影。
他們相視一笑，沒有言語，只是同時抬手，指尖輕點眉心。
一道暖流沖進花自謙識海。
他看見自己穿著飛魚服，在火光沖天的繡坊外背起滿身血污的女子，箭雨落下時，他用身體擋在前面，脊背上插滿了羽箭；他听見自己嘶吼“我若不死，必娶你為妻！”
同一刻，甦曼曼眼前閃出民國戲台，紅燭將熄，她穿著未完成的嫁衣躍入染缸，手中緊攥半幅《璇璣圖》。水面上倒映著一個男人的臉——陸子明的前身，正被人拖走，而她閉眼沉下，嘴里喃喃“這一世，我不等了。”
畫面碎裂。
兩人幾乎同時踉蹌一步，彼此伸手扶住對方肩膀。那不是記憶，是靈魂深處被喚醒的烙印。
“他們……是我們。”甦曼曼聲音很輕，“也是我們該成為的人。”
花自謙沒說話，只是把玉佩重新系回胸口，動作比以往認真得多。他低頭看了眼左肩還在滲血的傷口，忽然咧嘴“看來這傷不算白挨。”
“你還笑？”
“不笑難道哭？”他聳肩，“反正我都說了三世尋你，不怕封印不怕天譴，也不怕你嘴硬。圓不圓房這種事……”他頓了頓，挑眉，“總得活著才有機會吧？”
她瞪他一眼，嘴角卻微微松動。
就在這時，機甲殘骸內部傳來細微響動，像是無數細線在金屬縫隙間滑行。地面輕微震動，一圈圈波紋從遺骸底部擴散開來。
緊接著，黑絲涌出。
不是一根，是一片。它們從遺骸關節、指骨、眼眶中鑽出，如潮水般漫延，帶著古老織機的節奏感，在空中扭動游走。一部分直撲甦曼曼而來，纏上她的腿環，冰涼觸感順著皮膚爬升。
她沒躲。
織霞手自動浮現，掌心泛起微光。當她指尖觸到最粗那股黑絲時，一段段畫面涌入腦海——明朝雨夜，她跪在案前縫制婚服，針尖每穿一次布料，指尖就滴下一滴血；民國燈下，她咬斷牙關繼續刺繡，旗袍上的並蒂蓮漸漸成型，窗外槍聲逼近；現世工作室，她在月蝕之夜妖化邊緣完成最後一針，吐出一口帶血的霧氣……
全是她。
每一世，都在用自己的命續這份約。
“原來你們一直記得。”她閉眼低語，“也一直在等。”
再睜眼時，聲音已帶上命令意味“回來。”
所有黑絲瞬間停滯，仿佛被無形絲線牽引，紛紛調轉方向，匯入她腿環之中。原本平滑的黑絲表面浮現出細密紋路，像是某種古老契約文字，隨著她呼吸起伏微微發亮。
“它們活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腿，輕輕撫過那層新生的符文，“不再是封印，也不是法器……是同伴。”
花自謙盯著她腿環，忽然察覺乾坤袖內一陣躁動。他拉開袖口一看，里面原本收著的幾匹蜀錦竟自動展開，邊緣泛起與黑絲同源的暗光。
“喂。”他皺眉，“你家新部下是不是想策反我這點家當？”
“別緊張。”她瞥他一眼，“它認主，只听我的。”
“那你讓它別蹭我收藏的明代雲錦。”
“那是‘你’的？那可是我親手織的。”
兩人對視一秒，同時哼了一聲。
頭頂突然傳來撕裂聲。
抬頭望去，賽博故宮上空毫無征兆地裂開一道深紫色縫隙，像是有人用刀劃破了天幕。霓虹樓宇的倒影在裂縫中扭曲變形，化作流動的彩帶。
透過裂口，星海翻涌。
一團巨大輪盤懸浮其中，由無數黑絲與金線交織而成，緩緩旋轉。每轉一圈，就有星光墜落，砸在太和殿頂，激起一圈圈漣漪般的能量波。
“那是……”
“星盤。”甦曼曼望著天空，聲音平靜得不像自己，“它不在毀滅，是在重建。”
花自謙迅速將她拉到身後，點妝筆已在指間打轉，乾坤袖悄然張開，隨時準備收納突發邪祟。他眯眼盯著那輪盤中心“重建？拿什麼建？”
“拿我們。”她輕聲說，“你看它的經緯線——那是以三世因果為軸，以血誓婚書為引，正在編織新的命運結構。”
他冷笑“所以咱們破了三重封印，解了婚書真相，最後還是成了人家織布機上的線頭？”
“不一樣。”她抬手，腿環上的黑絲自行升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竟與星盤某條金線產生共鳴，“以前是被編進去，現在……我能看見線頭了。”
他側頭看她“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終于知道怎麼打結，怎麼拆線，甚至——”她指尖微動，黑絲輕輕一震，“怎麼反向織回去。”
天上星盤忽然一頓。
那條與她共鳴的金線劇烈抖動，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住。整個輪盤的轉動慢了半拍，仿佛宇宙本身被打了個結。
花自謙笑了“行啊，設計師終于要親自改款了？”
“不是改款。”她盯著星盤核心，眼神漸冷，“是退貨。”
他點頭，把點妝筆夾進耳後“那就看看誰先崩線。”
她抬起右手，黑絲如活蛇騰空而起，直指蒼穹。花自謙左手按住乾坤袖，右掌凝聚靈力，準備好應對……
星盤邊緣，一道金線突然斷裂，垂落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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