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曼曼指尖一勾，黑絲如潮水倒卷，盡數回歸她體內。她的雙腿被絲線層層纏繞，裙擺早已化為虛無，只剩那對修長的腿在光線下泛著冷綢般的光澤，像披上了戰甲。
花自謙站在原地，心口三根金針同時發燙，其中一根還插在百米巨人額頭的裂縫里，隨著對方呼吸般的震顫微微晃動。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血，不是自己的，是剛才強行牽引金針時從鼻腔涌出的。
“護妻滅惡……”他低聲念了一遍，忽然笑了一聲，“原來我一直護的不是什麼天道，是你這丫頭的命。”
話音未落，巨人猛然抬頭，額頭裂縫中噴出黑色數據流，像無數條毒蛇般在空中扭動，迅速編織成新的星圖輪廓。那些被操控的傀儡也齊刷刷跪下，脖頸間的細絲自動斷裂，化作粉末飄散，取而代之的是從他們七竅中鑽出的紅絲，直連巨人心口。
甦曼曼瞳孔微縮“它在重組星盤意識，用活人當節點。”
“那就別讓它完成。”花自謙咬破舌尖，將點妝筆重新蘸滿心頭血，在空中一筆一劃寫下“護妻滅惡”四字。筆鋒落下時，體內剩余兩根金針嗡鳴震動，仿佛有股暖流逆著經脈上行，沖散了之前被入侵的冰冷感。
他踉蹌一步，膝蓋差點著地，硬是撐住了。
“不是弒神。”他喘著氣，看向甦曼曼，“也不是鎮壓誰。我這一生三世輪回，殺過人、燒過城、死在戲台子上被人拿白綾勒斷脖子……可每一次睜眼，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你穿黑絲的樣子。”
甦曼曼愣了一下。
“明朝那會兒，你在月下繡花，腿上就套著墨色絲襪；民國時候，你跳進染缸前，最後脫下的也是那雙緞面高跟；現在——”他扯了扯嘴角，“你還是一樣，設計稿畫到一半就往腿上綁黑絲，搞得我以為你是走秀的。”
她沒說話，只是低頭看了眼自己被黑絲包裹的腿。
“你說這些干嘛？”聲音很輕。
“因為我想通了。”他往前走了一步，“乾坤袖只收絲綢，點妝筆偏偏能改運勢，天衣無縫訣專修織物……我爺爺傳給我的哪是什麼秘術？全是為你準備的。”
風突然停了。
廣場上的碎石懸在半空，連那百米巨人都靜止了一瞬。
甦曼曼緩緩抬起手，掌心浮現一團旋轉的黑霧，正是她從星盤深處帶出來的備份殘片——白蓮兒的核心意識。
“她說我是燃料。”她看著那團黑霧，“說我生來就要被燒盡，成就她的永生。”
花自謙走到她身邊，伸手握住她另一只手。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還債。”她眼神一凜，“三世因果，該清了。”
話音落下，她猛地將黑霧拋向空中，雙手結印，指尖血滴落，在虛空中劃出《璇璣圖》的回文軌跡。那些原本纏繞在巨人軀體上的黑絲瞬間剝離，如同退潮般收回，又在她掌心重新編織成一幅完整的古圖。
圖案成型剎那，天地共鳴。
花自謙立刻甩出乾坤袖，百匹蜀錦傾瀉而出，不是用來攻擊，而是鋪展在兩人腳下，形成一道穩固的陣基。他反手抽出點妝筆，對準自己心口，狠狠一扎。
鮮血順著筆桿流下，滴在蜀錦上，竟與甦曼曼的血絲交織在一起，沿著《璇璣圖》的紋路蔓延。
“你要干什麼？”她皺眉。
“合繡。”他說得干脆，“並蒂蓮護體我們早就有了，血誓婚書也燒過一次，現在差的，是真正把命縫在一起。”
她怔住。
“你瘋了？精血交融一旦失敗，兩個人都得魂飛魄散。”
“可成功了呢？”他笑，“就能改命。”
她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抬手，指甲輕輕劃過自己手腕，鮮血涌出，順著黑絲流入圖中。兩股血線在中心交匯，太極狀的光紋緩緩浮現。
巨人終于反應過來，怒吼一聲，整個身軀開始崩解又重組，皮膚裂開處露出密密麻麻的人臉——全是歷代被吞噬的織者，他們的嘴一張一合，發出無聲吶喊。
“你們逃不掉！”它的聲音已經扭曲，“星盤不死，輪回不止！”
“問題是。”甦曼曼冷冷抬頭，“我們現在要的不是逃。”
她一腳踏出，黑絲隨勢暴漲，纏住三根金針中的最後一根，用力一拽！
金針離體瞬間，花自謙悶哼一聲，整個人晃了晃，卻仍站著。
“第一世，你為我屠城。”他一邊咳血一邊數，“第二世，你為我跳缸。這一世，換我來。”
他將點妝筆插入太極圖中心，雙手按上心口，把剩下的兩根金針逐一拔出，直接刺入圖眼。
轟——
整幅《璇璣圖》爆發出刺目強光，黑絲與蜀錦融合成新的經緯，一圈圈擴散開來，像是要把現實重新編織一遍。
巨人身上的黑絲開始一根根斷裂，每斷一根，就有一段記憶閃現
第一世，錦衣衛千戶背對她站在火海中，身後是整座焚毀的繡坊，他胸口插著三根金針，嘴里還在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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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戲班班主倒在妝台前，脖頸青紫，手里攥著半截撕碎的請柬，上面寫著“甦氏曼娘，執子之手”；
現世，他在拍賣會上砸下一億買下她設計的第一件高定，只因那條裙子用了和前世一樣的黑絲材質。
畫面最終定格在今天清晨——他偷偷把她床頭那雙穿舊的黑絲襪藏進乾坤袖，說是要留著當傳家寶。
甦曼曼眼角滑下一滴血淚。
血珠墜入圖中，整座太極陣驟然收縮，所有力量匯聚于一點，直沖星盤核心。
“結束了。”她伸手握住花自謙的手，“這次，我們一起縫。”
兩人同時將手指刺入心口，以血為引，以絲為線，把最後一道符紋繡進彼此命格。
剎那間，天地無聲。
星圖碎裂，如同琉璃崩解，碎片墜落時化作漫天彩線，飄向人間各個角落。
巨人的身體開始瓦解，白蓮兒的意識在消散前發出最後一聲尖叫“你們以為斬了我就夠了嗎？只要還有執念——”
“閉嘴。”甦曼曼淡淡道，“你不是仇人，也不是厲鬼。你只是不敢承認，自己也曾愛過。”
那聲音戛然而止。
最後一絲黑霧被吸入《璇璣圖》，圖卷自行折疊，落入她掌心，變成一枚小小的絲扣。
花自謙靠著她慢慢坐下，氣息微弱“所以……以後還能天天看你穿黑絲嗎？”
她瞥他一眼“你想得美。下次再亂拔金針，我就把你縫進旗袍領子里，掛牆上當裝飾。”
他咧嘴笑了下，頭一歪，昏了過去。
甦曼曼扶住他，抬頭望向天空。
裂開的天穹正在愈合，但透出的不再是星漩，而是一片湛藍晴空。陽光灑下來，照在她腿上的黑絲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
遠處，一只斷翅的金瓦片緩緩落地，踫到了他的手指。
指尖微微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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