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裂縫處理
1980年3月，工業廠房工地驚現柱體裂縫。
甲方代表伍族淮科長冷笑︰“規範允許的瑕疵，何必小題大做？”
指揮考綠君子頂著壓力下令停工︰“我們追求的是卓越，不是‘允許’！”
“不過請伍族淮科長，您放心，預制鋼筋混凝土柱的裂縫處理費用，不會向你們甲方結算任何預算外費用。”
機裝專家劉工愧疚道歉時，考綠君子卻遞出一份神秘吊裝方案︰“翻身再起吊，捆綁牛腿處——這里鋼筋最密。”
劉工震驚︰“你怎懂機裝精髓？”
考綠君子輕笑︰“我本是機裝出身，後來…”
次日吊裝順利，但豎起的水泥柱顏色深如墨染。
甲方指著柱子對記者嗤笑︰“看！咱們工地挖出‘馬王堆文物’了！”
拂曉前的工地，彌漫著清冽刺骨的鋼鐵腥氣和濕潤泥土的味道。春寒料峭，哈氣成霜，預制構件冰冷的表面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意。啟明前的驕陽勉強撕開濃稠的黑暗，勾勒出高聳吊車巨臂的輪廓，以及地面上那些如同史前巨獸遺骸般橫臥的鋼筋混凝土預制柱——它們龐大、沉重，是即將擎起龐大廠房的骨骼。
人群聚集在一根格外粗壯的柱子旁，氣氛凝重。手電筒的光柱顫抖著，如同幾根焦躁的手指，急切地戳在柱身靠近牛腿位置一道蜿蜒的陰影上。那是一條裂縫，細細的，猙獰地嵌在冰冷的混凝土表層之下。
“寬度實測——0.06毫米！”復檢測量員的聲音像繃緊的鋼絲，在寂靜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在規範允許0.2毫米範圍內！”
這話像是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人群中激起無聲的漣漪。臂纏甲方紅袖標的申乾聞，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旋即又被刻意凝重的疑惑掩蓋。他推開擋在前面的人，徑直走到裂縫前，手指幾乎觸踫到那冰涼的裂痕，聲音拔高︰“既然沒事？白紙黑字的規範都允許了！為何還要停工處理？”他的目光銳利如錐，釘在現場指揮考綠君子的臉上，“工期耽擱，誰來負責？這損失，誰擔得起？”字字句句，敲打在眾人緊繃的神經上。
考綠君子站在光束交織的中心，身上的舊工裝沾滿泥點油污，與申乾聞的簇新制服形成刺眼對比。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眼角細微的紋路在陽光下顯得更深。面對申乾聞咄咄逼人的質問，他身形紋絲不動，仿佛腳下生了根。目光掃過那道裂縫，再緩緩抬起，迎向申乾聞審視的眼楮，聲音不高，卻奇異地蓋過了工地深處傳來的模糊噪音，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落地的分量︰
“規範是底線，是及格線。但我們的目標，”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張或焦慮、或不解、或疲憊的臉，“是‘追求卓越’！這不僅僅是寫在牆上的標語，它是對工程百年根基的保證，是對信任我們的組織和工人兄弟的責任！”他不再看申乾聞驟然陰沉的臉色，果斷揮手，斬釘截鐵，“今天，停吊一天！所有人，各就各位，立即執行裂縫處理方案！明天，按計劃吊裝！散了！”
命令下達，人群在遲疑中開始緩慢移動。考綠君子迅速拿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遞給身邊身材敦實、眉頭緊鎖的工長章哲才︰“老章，按這上面的措施來。每一步，務必小心，不可大意！”章哲才工長用力點頭，接過方案的粗糙大手捏緊了紙張邊緣，指節微微發白。
申乾聞帶著甲方的幾個人步履匆匆地離開了，背影消失在人叢中。喧囂暫時平息，只剩下處理裂縫的工人鋼絲刷在混凝土的枯燥聲響，篤篤篤，一下又一下，在工地回蕩。
機裝的劉工站在不遠處的水泥預制板堆旁，頭發花白稀疏，身上沾著機油的工作服皺巴巴，臉上混雜著未消的余悸和濃重的愧色。他幾次想上前，又被涌上來的難堪摁住腳步。旁邊的伍元陽不知何時又折返回來，抱著臂冷冷旁觀。終于，劉工深吸一口氣，拉著伍元陽做陪，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剛結束現場安排、正低頭整理工具包的考綠君子面前。
“考指揮…”劉工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著喉管，他下意識地搓著沾滿油污的手指，“給您添大麻煩了…實在，實在是對不住！我老劉…老糊涂了，狂妄自大，對您出言不遜…”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額角滲出細汗，“您大人大量，不光沒計較，還…還替我擔了這天大的責任。這份情，我…”
考綠君子直起身，擺擺手，打斷了他語無倫次的愧疚︰“劉工，言重了。”他語氣平和，帶著一種穿透疲憊的真誠，“您是機裝行當里的前輩，論經驗，我該叫您一聲老師。這次，是我工作做得不夠深、不夠細，忽略了大型機械吊裝和建築工程構件吊裝的巨大差異——你們吊的是精密的鋼鐵機器，毫厘必爭；我們這個，是鋼筋水泥的混合疙瘩，受力點卻是差錯不得。”他指了指遠處那些柱子，“土建是總包，出了問題，我責無旁貸。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他話鋒一轉，迎著劉工驚愕又感激的目光︰“說到吊裝，我對您和機裝隊的技術、實力，沒有絲毫懷疑。只是…針對明天吊這種混凝土柱，我還有個小小的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工的眼楮瞬間亮了起來，帶著一種疑雲劫後余生的迫切︰“當講！當然當講！今天要不是您當機立斷…後果我想都不敢想！您有什麼高見，盡管說！我洗耳恭听！”
未完待續，後事如何，下章請看《【05】吊裝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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