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工地突發涌水塌方事故後，甲方的伍科長請求乙方的考綠君子提出方案。考綠君子首先堅持並證實了隱蔽排水管破裂是水源關鍵，隨後提出四點核心措施︰立即打防護樁隔離危險區、高效補充勘探采用“流水節拍”作業）、確保勘探數據精準、要求設計院快速出圖。其專業判斷和周密部署得到各方一致認可並高效執行，成功化解危機，工程重回春節前出土的正軌。事後尹總工高度評價其“先斷水源，再固根本”的正確原則避免了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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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解局
伍科長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額角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在油膩的工裝領口洇開深色的斑點。他轉向角落里始終緊繃著臉的葉總調，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沙啞︰“葉總調，考指揮經驗足，現場看得透…您看，不妨听听他的意見？集思廣益嘛…”
他雙手無意識地在桌上絞著，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葉總調鼻腔里哼了一聲，陰沉的目光掃過伍科長那張寫滿焦慮的臉，又瞥了一眼站在會議室中央、雖舊工裝打補丁卻自有一股沉凝氣勢的考綠君子。他端起搪瓷缸，猛地灌了一口冷茶，仿佛借此壓下胸口的郁氣，才慢悠悠地開口，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桌面上︰
“哼，這可是你們甲方三番五次‘請求’我們乙方出主意的！丑話說在前頭，我們的意見，僅供參考！一切決策後果甲方自負！”
葉總調頓了頓，加重了語氣，目光如錐，“我們施工隊，只按合同圖紙施工，可沒有替甲方承擔責任那塊肉長的肩膀！”
看著伍科長被他幾句話噎得臉色更白，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反駁，葉總調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松動了一絲，仿佛總算出了一口憋屈許久的惡氣。
“明白，明白…責任自然是我們甲方的…” 伍科長連連點頭，聲音微弱卻急切。
設計院的李工這時卻推了推眼鏡，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鏡片後的眼神充滿了工程師對“粗人”的固有偏見︰
“一個搞施工的，泥腿子出身，能說出個什麼道道？還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他隨手翻著桌上的圖紙，語氣里的輕蔑幾乎凝成實質。
葉總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蓋“叮當”作響︰
“李工！放尊重些！考指揮是現場經驗堆出來的真本事！不听就拉倒，少在那撇涼腔！”
他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隨即轉向考綠君子，帶著一種混雜著信任和試探的復雜情緒︰
“考指揮，甭理那些酸話，你只管說！大家都等著听你的‘道道’呢！”
考綠君子臉上沒什麼波瀾，仿佛那些言語交鋒只是拂過岩石的微風。他向前一步，粗糙的手指直接點在攤開的地質圖某處，聲音沉穩有力︰
“昨天事故一發生，我就提醒過甲方一點︰立即徹查工地所有給排水管道，尤其是地下埋管，看是否有漏水滲水情況。不知，這條落實了沒有？”
他銳利的目光直接投向甲方技術員申工。
申技術員一個激靈，連忙回答︰“查了查了！給水管道，我們第一時間加壓測試了，壓力正常，沒發現明顯滲漏點！”
“排水管道呢？” 考綠君子緊接著追問，眉頭微蹙，“排水系統查了沒有？”
“這…” 申技術員的臉瞬間漲紅，嘴唇囁嚅著︰“上次…上次確實是給水管爆裂引發的，我…我光顧著盯給水了，還真…真忽略了排水管道這一塊…”
伍科長一听，氣得差點跳起來，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
“哎呀！還蒙個啥！糊涂啊！快！趕緊去！立刻安排人，一寸寸給我查排水管道！特別是事故點附近的！”
他的聲音因為後怕和懊惱而變了調。
申技術員如蒙大赦，抓起安全帽就往外沖︰“是！是！我馬上去安排！”
李工這時也收起了輕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專業性的疑惑問道︰
“考指揮，你是懷疑…排水管有破裂，滲水加劇了地基軟化？”
考綠君子搖搖頭，嚴謹地回應︰“李工，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是破裂滲水，還是接口松動，或是其他原因導致暗流匯集，都不能肯定。但這是必須排除的關鍵干擾項！基礎不穩，水患不明，任何措施都是空中樓閣！”
考綠君子他環視一圈，目光炯炯，“現在我說說處理的初步思路，大家看行不行？”
他走到掛在牆上的工程平面圖前，拿起一支禿了頭的紅藍鉛筆，在北側基坑邊緣畫了一條醒目的紅線︰
“第一，立刻在基坑北面，沿著這原廠房基礎邊緣，打一排深層防護樁！ 目的是什麼？隔離！用樁牆把事故區和我們完好的廠房基礎硬生生隔開！防止這邊滲水軟化、土體繼續坍塌，把旁邊幾十年老廠房的地基給拽移位了！李工，”他轉向設計院負責人，“您是結構專家，您看，這緊急隔離的措施，是否必要？是否足夠？”
李工早已湊到圖前，手指沿著考綠君子畫的線快速比劃著，腦中飛快地進行著受力驗算。幾秒鐘後，他猛地一拍圖紙，眼鏡都滑到了鼻尖也顧不得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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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太必要了！刻不容緩！樁型…我看得用800毫米直徑的鑽孔灌注樁，深度必須穿透流沙層進入穩定持力層！伍科長，這錢省不得，馬上就得干！圖紙確認我今晚就出變更單！”
他急切地看向考綠君子︰“考指揮，你這第一點抓得太準了！快！快安排人先動起來打樁！”
考綠君子沉穩地點點頭︰“李工放心，樁機和人手，我已經讓施工隊預備著了，只要方案一定，立刻進場開鑽！”
這話一出，連葉總調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動作如此之快，早已未雨綢繆。
“第二，”考綠君子不容喘息，鉛筆在地質圖上事故點周圍點了幾個關鍵位置︰
“補充地質勘探！範圍、點位、深度，請設計院和地勘院張隊長立刻協商，報伍科長核準。我有個建議︰”
考綠君子手中的鉛筆在地圖上由北向南，從一個確定的中心點涌水點）向外畫了幾個輻射狀的箭頭︰
“勘探點部署，從已確定的流沙水涌核心區開始，由點及面，逐步擴散展開覆蓋整個潛在風險區域。為什麼這麼干？ ”
考綠君子看向有些疑惑的張隊長和皺眉思索的李工。
“好處是‘流水節拍’！勘探打出一個點的數據，設計院立刻就能分析這個點的地層結構，給出這個點對應的基礎處理初步意見；”
考綠君子接著說︰“我們施工這邊，拿到一個點的設計和地質確認，就能立刻在這個點對應的區域進行地基處理施工！”
考綠君子解釋道︰“勘探、設計、施工，三撥人馬，像流水線上的工序，一環扣一環，互不耽誤，充分利用時間和空間！把一天當三天用！這里‘流水’指的是‘施工流水作業’的專業組織方式，不是指水流。”
“妙啊！”張隊長黝黑的臉上第一次露出由衷的佩服，“這樣勘探不是瞎打一通，而是直奔目標，效率高太多了！那…具體勘探點位密度和範圍？”他還是習慣性地看向設計院。
考綠君子將鉛筆遞給李工︰“具體點位和技術要求，由設計院根據結構安全需求來定。我建議點間距初步按這個密度…”
考綠君子用鉛筆在圖上快速標出了幾個精確的坐標參考點，“李工，張隊長，還有伍科長，你們看這樣是否可行？”
伍科長看著圖上那些點，雖然還是心疼錢，但想到可能的更大損失，咬著牙點頭︰
“我沒意見！設計院和勘探院你們盡快定方案！只是…張隊長，李工，咱們也得考慮成本，勘探精度要保證，但範圍也別…別盲目擴大啊！”他最後的叮囑顯得蒼白無力。
李工一把抓過鉛筆，迅速在考綠君子標的點位上細化、補充，听到伍科長的話，忍不住抬頭嗆聲道︰
“伍大科長！當初要不是你們甲方為了‘厲行節約’，硬生生把設計院提的地勘任務書預算砍掉一大半，導致鑽孔稀得像禿子頭上的三毛，能鬧出今天這‘抓了芝麻丟了西瓜’的笑話？現在倒好，豆腐沒省下，硬是盤成了肉價錢！”
李工辛辣的諷刺讓伍科長面紅耳赤，噎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尷尬地搓著手。
考綠君子適時地接過話頭，緩解了尷尬︰
“第三點，是對張隊長的硬要求！新的勘探資料，特別是地層結構和土體力學參數c值、φ值等），務必盡可能詳盡、準確！每一層土是什麼性質？厚度多少？承載力多大？地下水位變化趨勢？這些硬骨頭數據啃清楚了，李工他們設計院才能做出最可靠的地基判斷和基礎設計！含糊不得！”
考綠君子的目光直視張隊長，帶著信任也帶著壓力。
張隊長重重點頭，拍著胸脯保證︰“考指揮放心！這次我親自盯著，保證拿出過硬的數據！該加密加密，該取原狀土樣取原狀土樣，絕不含糊！”
“第四點，關乎全局！”考綠君子的聲音鏗鏘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工程進度！李工，設計院必須根據新的、翔實的勘探數據，以最快速度拿出地基基礎的補充設計方案和具體的地基處理方案比如置換、注漿、樁基等）！並且，要給出一個明確的、可執行的分批出圖時間表！”
考綠君子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斬釘截鐵地說出目標︰
“我們所有人的目標，只有一個——搶在春節前，讓地下工程部分完成出土！把耽誤的時間搶回來！”
考綠君子放下鉛筆，環視煙霧繚繞中一張張或沉思、或焦灼、或期待的臉︰
“我的四點建議，匯報完畢。是否可行，僅供各位領導和技術負責人參考決策。”
短暫的沉默後，幾乎是異口同聲︰
伍科長如釋重負︰“沒意見！同意！”
李工心悅誠服地點頭︰“沒意見！思路清晰，措施得當！”
張隊長聲音洪亮︰“同意！就這麼干！”
李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隱隱的敬意，他走到考綠君子面前，仔細打量著這個穿著樸素卻指揮若定的施工負責人，試探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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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指揮，冒昧問一句…您…以前在設計院或者勘探院干過？這思路，太專業了！”
考綠君子只是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了現場最高決策者︰“葉總調，既然大家初步意見一致，您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動起來了？時間不等人啊！”
葉總調看著剛才還吵成一鍋粥，此刻卻在考綠君子幾條建議下迅速達成一致的各方代表，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他終于站起身，一錘定音︰
“好！既然大家統一了思想，目標明確了，那就別干坐著了！分頭行動！伍科長，會後立刻整理會議紀要，各方確認簽字！形成書面指令！”
李工卻沒放棄追問，他跟著考綠君子走到門口︰
“考指揮，您肯定在設計院待過吧？這地基處理、勘探部署、設計協調的套路，沒在院里浸淫過幾年，不可能這麼門兒清！”
考綠君子停下腳步，看著李工真誠求知的眼神，終于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早年搞建設大會戰，在馬鞍山輪箍廠、重慶2350三線工程那種大攤子上，支援過設計院的地基基礎攻堅組，跟著老專家們摸爬滾打了一陣子。”參見前文提到的《出道馬鞍山》第23章~第77章等篇。
李工恍然大悟，臉上頓時充滿了敬意，甚至帶著一絲歉意，他鄭重地拱了拱手︰
“原來如此！難怪！考指揮，您是真正從實戰里滾出來的專家！以前我這…多有得罪，言語不周之處，您千萬海涵！”
考綠君子爽朗一笑，伸出手與李工用力一握︰“都是為了工程！技術上有分歧很正常，把問題解決了就好！李工客氣了！”
……
後續驗證事實證明，考綠君子的判斷精準無比。甲方組織的緊急排查，很快在北側一處隱蔽的舊排水主管道上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破裂口，大量生活污水正源源不斷地滲入地基土層。搶修隊連夜奮戰，徹底切斷了這條“隱形殺手”的水源補給。
幾天後，當處理方案穩步推進，現場初步穩住陣腳時，一位頭發花白、氣質儒雅的老者——尹總工程師專程來到了現場。他仔細查看了處理措施和新的勘探設計資料後，在泥濘的基坑邊找到了正在查看樁基施工的考綠君子。
尹總緊緊握住考綠君子的手，用力地搖晃著，語氣誠懇而充滿後怕︰
“考指揮！謝謝你！太感謝你了！你不僅提出了方案，更關鍵的是你堅持了最根本的原則——先斷水源，再固根本！如果當初圖省事，听信了我對那些簡單粗暴的‘堵水’方案的支持，把漏水管的問題草草封堵在地基土層里，那簡直是埋下了一顆超級定時炸彈！潛在的沉降不均、基礎失穩甚至結構垮塌風險，後患無窮啊！你阻止了一場可能發生的災難！”
考綠君子看著眼前這位工程界德高望重的前輩，內心也充滿敬意，他誠懇地回應︰
“尹總您言重了！我只是盡了本分。真要感謝的，是您和設計院李工他們嚴謹務實、尊重科學的態度！沒有你們對勘探數據的嚴格要求和快速反應的設計變更，再好的思路也落不了地！由衷感謝您！”
在各方通力協作下，尤其是在補充勘探提供了堅實的數據支撐、設計院快速拿出了詳盡的加固圖紙後，地基基礎工程終于按照考綠君子提出的“流水節拍”思路，有條不紊地推進，重新回到了趕工的快車道上，向著“春節前出土”的目標奮力沖刺。一場幾乎陷入泥潭的危局，終于在專業、擔當和高效的協作下被成功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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