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錄取通知書的墨跡未干，施工方案中預制柱的胎模危機接踵而至。張技術員以胎模強度不夠為由勒令返工，貝經理的吉普車碾碎了所有僥幸。當"廢機油+摻合料"的fjy隔離劑被冠以神秘代碼，當混凝土試塊碎渣與實驗報告在鋼案上對壘，初出茅廬的方案編制者考綠君子，用背包里的數據風暴逆轉乾坤。褪色的工作服兜著暑夏的酷風，青年的考綠君子在土木與鋼筋叢林里，完成了上崗第一份方案的硬核成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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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們收到北斗的錄取通知書額手稱慶時，質量檢查科的老賀頭大汗淋灕地推門進來︰“佟工，你趕快到現場，小考的方案出事了，廠方駐現場技術員勒令停工……”。
我腦袋只覺轟的一下，心里七上八下，看老賀頭焦急的神情，我的心一緊，出了什麼事！會是什麼問題？方案事故！會不會影響到北斗的入學？畢竟北斗一沒有學歷，二又不是職工直系子女；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剛才那股高興勁，早就到九霄去外去了。
佟海蓮看我愣愣呆著，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考，走，去現場。”
佟海蓮見我像根木樁似的戳在原地，手掌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聲線里帶著特有的金屬質感︰"愣什麼神？"他利落轉身，敞開的工作服下擺劃出銀亮的弧線，卷起一股裹挾著消毒水味的冷風，"小考，跟上。"
我們急忙忙趕往現場，老遠就看見一輛小吉普停在路旁。不好，那是公司貝經理的吉普！ 那時，只有縣團級領導才配有吉普車，極易辨認，不像現在，車比路多，連路邊的綠化帶都停滿了車，這事故小不了，連公司經理都驚動了。
現場擠滿了人，有工人、技術員、工段長、工長……閭鎧主任正在低聲地給貝經理說著什麼。預制柱模板旁一個穿著印有武漢鋼鐵公司字樣工作服的技術員，指手畫腳大聲激動地說︰“不行！就是不行！大型廠的倒塌事故還不接受教訓！這麼糊弄，再出事故怎麼辦？……必須返工！推倒重來！”
佟海蓮擠上前去︰“別激動，什麼事？”
武鋼駐現場技術員顯然認識佟海蓮工程師，但聲調依然不減地說︰“你看看，這是廠房結構的承重柱，上面還有牛腿，牛腿上有吊車梁。就這樣用泥巴堆出來的預制柱底模，行嗎？你是工程師，你說行嗎？”
武鋼大型廠廠房的倒塌就發生在半年前的一個早上。夜班已經下班，早班還沒進廠，大型廠一大片廠房忽地一下轟然倒塌。事故之大，驚動了中南海。中央組成了由全國的專家組成的專家組對工程事故進行調查分析和處理。這事我知道，因為所有的建設職工都參加了學習討論，進行查隱患找問題，樹立百年大計質量第一思想。……
正因為大型廠的事故，在做方案時我格外小心。自認為已經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的情況，沒想還是捅出了簍子。
“張工，你看這樣好不好?”佟工指著已經支好模板綁扎好鋼筋，只等簽署 澆灌命令的胎模說︰“如果推倒重來，不僅造成材料的浪費，還影響到工期和施工進度，你看這樣……”
不等佟工說完張工就粗暴地打斷︰“佟工，你是工程師，不是一般技術員，你怎麼能？這麼……這麼……”
眼看佟工和生產廠駐現場代表張工說不到一起，我挺身向前︰“你說不行，總得給個理由吧。”
“乳臭味干，毛頭小子，站一邊去！”張工伸手扒拉我，見我未動︰“你是干什麼的？”
“我指著方案，我就是方案的編制者。”並向張工鞠了一躬︰“給你添麻煩，真對不起。”
“你就是考綠君子？哪有你這樣編制方案的！”張工轉向佟海蓮︰“還有你，怎麼審核的！”
“慢，張工，別急！我們這不是來解決問題的嗎？你說個理由，我們立馬返工，推倒重來！”我沒有把握，只是不知道張工為什麼這麼堅決地要求推倒重來，我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說︰“方案是我編制的，我是第一解釋者，也是第一責任人。我願意承擔由此出現的一切後果和責任！”
“你承擔責任？”張工喉間迸出兩聲冷笑，青筋在古銅色的脖頸上跳動︰"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你當這廠房是紙糊的燈籠？"他抄起一塊剛剛制作的混凝土試塊" "地砸在鋼案上，碎石渣迸濺，"要理由？泥巴胎膜的強度抵得上混凝土？能撐得住震動棒的荷載？泥巴胎膜的強度不夠！"
閭鎧主任和貝棟煦經理不知什麼時候擠了進來。閭鎧主任抱拳恭敬地說︰“貝棟煦經理的意見，我們返工。小考剛剛參加工作，如有冒犯，是我教育不夠，請張工海涵。”
我的第一份方案處女作就這樣命歸黃泉，我不服氣，于我心不甘。看見閭鎧主任已經發話，而且還是代表經理的意見，我壓住心中的憤懣小心謹慎地問︰“張工，張老師，胎膜的強度不夠？你是憑經驗判斷？還是憑實驗的檢驗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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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需要什麼經驗，也不需要實驗檢驗，一看就不行！”
我謙恭地說︰“既然沒有規範依據，又沒有實驗檢驗佐證就下結論。這有點說不過去吧。我是個剛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說錯了請張工包涵指正。”
“我看你狗嘴能吐出什麼象牙來！你有實驗資料？”
“有！”我從背包里取出資料遞給張工︰“這是胎膜的強度的實驗檢驗報告，這是胎膜的施工荷載強度計算核實的力學計算資料。”
這是張工沒有想到的。當然這也不是我有什麼先見之明，只不過我沒有實際經驗，對自己的計算又沒有足夠的自信，這才請實驗室做了實驗。原本這些試驗資料我想附在報審報批的方案中，但是當時的方案報批資料清單制度中沒有這樣的條目。這些資料我也就沒有做為附件。
張工看著我的資料，嚴肅疾言厲色臉面沒有半點緩和，他一言不發全神貫注地看資料……
“佟工，你和張工商量一下，看這樣行不行。”我拽了一下佟工的衣袖︰“反正公司經理已經同意返工，我們是不是可以先澆灌一根柱子觀察一下施工的實際情況以便總結經驗。……”我絕地掙扎，最後一搏。
張工眉毛開始舒展，密布的烏雲漸漸消散︰“從胎膜的實驗強度報告和力學計算來看，還說得過去。”
我一听，高興的跳了起來。焦急的經理、主任、佟工、段長、工長和施工圍觀的工人們無不喜出望外。
“別高興的太早。”張工指著黑糊糊的涂料問︰“這又是咋回事？將來預制柱一拆模黑糊糊髒兮兮的怎麼處理？這倒成了出土的文物！”
“喔，這沒問題。這是我們自己研究的‘fjy’便于將來混凝土脫模的隔離劑。經過混凝土的養護他的顏色會轉變成鴨蛋青色。這里我也做過實驗。”我又從背包里拿出‘fjy’的工程實物實驗照片遞給張工︰“你看，很漂亮吧。”
那時，照相機可是稀罕貴重之物，也只有公司才有，一般職工是沒有照相機的，不像現在一個小小的手機就可以隨意拍照。也是巧合，正當我在工地實驗時，工會干事于才第背個相機和我打招呼，我就請他拍了兩張，沒想今天卻用上了。
張工︰“我怎麼沒有听說過什麼‘fjy’？”
“這是我們剛試驗出來的。”所謂fjy其實就是利用廢棄的廢機油加上摻合料調制的隔離劑為的是降低成本廢物利用。如果直接說是廢機油，肯定又會引起誤解，所以我臨時說出了fjy廢機油的漢語拼音首寫字母是fjy），也算是實事求是。
“澆灌命令我簽了！”張工的臉上終于綻放出了陽光，他轉過身拍著我臂膀︰“你小子初出茅廬，乳臭未干，沒看出來，工作倒還挺細的。小伙子，跟著佟工好好干！”
……
施工方案的實施繼續進行，我成天蹲在現場，我擔心別又出什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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