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的考綠君子在方案整合中踐行“細節煉金術”和“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模式”，將工地老師傅的土法經驗與規範手冊反復熔鑄。當嚴苛的佟工徹夜審閱時，他忐忑如臨刑——未料方案里創新的協同調度機制竟獲盛贊，更因關注預算經濟等跨界細節被花蘭三評為"孺子可教"。晨光中接過泛黃的施工日記，他頓悟︰真正的技術傳承不在圖紙堆里，而在茶水留一指的細膩與鋼筋焊縫的精準間流轉。塔吊將朝陽吊上雲端時，混凝土正悄然凝固成時代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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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專業單位的方案和土建方案反復揉合——分解——再揉合，如同在鋼筋混凝土中尋找柔性連結的伸縮縫。
每當遇到管線預埋標高沖突或梁柱配筋存疑時，就帶著卷尺直奔工地，踩著露水浸透的跳板向老技術員討教，蹲在綁扎了一半的鋼筋骨架旁听工人師傅敘說經驗。深夜伏案時，那些沾著泥漿的草圖與嶄新的規範手冊在台燈下交織成網。這確實暗合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模式，畢竟吊裝指揮的哨聲最終要由這些脖頸掛著哨子的師傅們吹響，雖然他們現在拍著我肩膀時總帶三分長輩的威嚴。
當方案熬到第三稿，終于完成，送給佟海蓮工程師審核。
佟工從堆滿圖紙的桌後抬頭，金絲眼鏡泛著冷光︰"周三交代的活計，這麼快就弄利索了？"鉛筆在他指間轉出個遲疑的弧線。
這聲詰問讓我後頸發緊。是混凝土標號算冒了？還是腳手架間距沒扣死節點？工長們口頭傳授的土法子難道和規範有出入？
佟工的眼神和這樣的問話，是認為我草率？不認真？還是認為我糊弄他？我心里七上八下，我心里沒底，這畢竟是我做的第一份方案，我更沒有一份方案需要做多長時間的概念，我低著頭搓著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放在這兒，你去吧。”佟工忽然揚了揚下巴，揮了一下手。
晚上，我心里沒有一點工作完成後的輕松。如果這個方案沒有做好，佟海蓮工程師還會把我留在技術組嗎？……
喉頭發澀間，日間，瞥見佟工案頭那本翻毛了邊的《施工組織設計實例匯編》，扉頁簽章日期還是二十年前的——那會兒我還沒出生呢。指甲不自覺摳進掌心，青澀的自信如曬透的石灰，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渣。
那夜月光淌在未封的混凝土養護池里，泛著魚鱗似的波光。我盯著宿舍天花板的霉斑，仿佛看見佟工用紅藍鉛筆在方案上畫滿叉圈。技術組窗台的虎皮蘭養了八年才開花，我這新抽的枝芽能經幾場倒春寒？
晨霧未散時，辦公室的門鉸鏈已吱呀作響。卻見佟工佝僂在圖紙堆里，計算尺游標卡在某個臨界點，案頭煙灰缸積滿帶牙印的煙嘴。听見腳步聲，他猛抬頭，鏡片後的血絲蛛網般爬滿眼白。
喉頭的早飯饅頭霎時噎住——我的那疊方案正癱在佟工的桌面上，頁邊卷得像油炸過的春卷皮。
"後生可畏啊......"佟工沙啞的尾音懸在潮濕的空氣里。
冷汗順著脊溝滑進皮帶，我想起上月有個技術員因尺寸漏項被調去守庫房。晨光恰好掠過佟工手邊朱批淋灕的紙頁，某個紅圈里赫然勾著我偷師學來的"土法胎膜"。
壞了，方案做砸了！我心里咯 了一下。
“我還真小瞧你了。”
完了！沒救了。我心里一緊，腦門上沁出了汗珠。
"本想挑兩處毛病就睡......"佟工摘了眼鏡揉山根，指腹沾著連夜燻出的尼古丁黃，"誰料你這方案跟九連環似的，拆開個螺栓帶出串螺帽，叫人欲罷不能。"他忽然拍案，震得保溫杯里的隔夜茶直晃蕩︰"特別是設備、材料、人工的協同調度，比原來常規方案還多三道保險！"
心跳在胸腔撞出空鼓聲，像打灰機突然卡殼又轟然啟動。窗外的塔吊正把朝陽吊上雲端，柳條安全帽的明黃在晨霧里洇成光斑。我摸到口袋里的工作記事手冊——不知何時已被冷汗浸軟了邊角。
佟工起身時，披在肩上的大衣簌簌落下陳年水泥灰。他摸出個牛皮紙信封︰"把我標注的十二處優化建議附上，總公司的老學究們就愛挑這種燈下黑。"忽又轉身，從檔案櫃底層抽出本被仔細包著封面的筆記本︰"當年師傅傳給我的施工日記，你看了記得還給我。"
佟工看我呆呆站再哪兒說︰“嗨，這方案做的還真不賴。”佟海蓮揉揉滿目血絲的雙眼︰“昨晚，我一看就欲罷不能，一口氣審完，不覺就天亮了。不錯，不錯。今天你把我標注的地方完善一下，就送總公司報批。”
我的心這一緊，忽然又一松，這有點像夢中高空墜落一樣，驚醒了，才發現什麼事也沒有。我嘲笑我自己，就你這點心理素質還想當技術員呢？
我雙手接過佟工遞給我的施工日記手札，此時無言，唯有感恩。
我為佟海蓮工程師的敬業感動，他竟然連夜通宵達旦地審核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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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海蓮看我還傻傻地站在那里，指著簽字頁︰“嗨！我字已經簽好，你完善後就直接拿到經理辦公室蓋章後，送總公司報批。”
……
很快，這個方案就得到了總公司相關部門的簽字批復，這標志著我們的技術方案編制工作得到了上級的認可和支持。
我深知，這僅僅是方案開始的第一步，真正的挑戰在于將方案付諸實踐，並確保在實際施工過程中無任何差錯，只有這樣，方案才能算是真正完成。
在隨後的施工實際過程中，這個方案經受了實踐的嚴格檢驗，證明了它的可行性和有效性。
佟海蓮對我說︰“小考，祝賀你，在工程技術生涯中首戰告捷。”
我誠懇地回答︰“謝謝佟工，非常感謝您的指導和幫助。”
佟海蓮擺了擺手，謙虛地說︰“你別謝我，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接著，他故作神秘地問我︰“你知道老滑頭花）是怎麼評價你的嗎？”
我好奇地問︰“不知道。他怎麼說？”
佟海蓮繼續說︰“這老滑頭，這麼多年我還沒听他表揚過誰。但這次，他對你的評價非常好。你別看老滑頭平時不怎麼說話，他在我們業內可是個響當當的人物。曾經有外單位想把他挖走，我們的總經理甚至說‘別打老滑頭的主意，就是拿兩個總工程師來換，我都不換’。”
我靜靜地听著，內心充滿了敬意和期待。
佟海蓮接著說︰“老滑頭評價你，說考綠君子這小伙子‘孺子可教’。我問‘怎麼個‘孺子可教’？’老滑頭解釋說，這小伙子做事情非常認真。你看，他做技術方案的時候，還跑來詢問大包二包，計劃，定額，預算和經濟問題，這在我們工程師中是很少見的。一般工程師們技術就是技術，什麼時候關心過計劃預算和經濟來著？這小伙子考慮得很周到，就連倒個茶水，還留出一指的空間，這樣就避免了茶水溢出或燙手。一般人，誰會注意到這樣的細節？”
在平靜的環境中，我們听到了震撼心靈的驚雷，這告訴我們，細節往往決定著事情的成敗。
……
“小考，你的電話！”佟工把桌子拍得震顫，揚手催促︰“快，公司總機轉過來的電話。”
“我是考綠君子，喂，請問您是哪位？”听筒里傳來急促的喘息聲，那嗓音分明耳熟。我喉結上下滾動︰“對不起，羅主任，剛才猛的一下沒听出來是您，對不起，對不起。”
“你趕快回來一趟！” 電流雜音裹著變調的急切聲刺入耳膜︰“你弟弟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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