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說到……
探親歸來,我回到了馬鞍山的工地。工作才剛剛起步,尚不足兩周。
在輪箍廠的三號工地上,班長武阿培突然宣布︰“大家注意,今天下班後我們有個聚會……”師傅們听後都感到困惑,因為既非特殊節日,也未聞有重大事件,為何要聚餐?又為何要飲酒呢?
到了下班時間,按照組長的指示,大家各自購買了飯菜。雖然說是每人準備一個菜,但實際上大多數人都買了兩個菜,甚至有幾位師傅還特意到食堂炒菜窗口和鹵菜窗口買了一些下酒菜。
而我,卻傻傻地只買了一個菜。大家圍坐在一張由兩張床板拼成的大桌旁,這張桌子大約兩米乘兩米,是王志舉特意準備的。大家紛紛將自己準備的菜肴推向桌上,一時間,一大桌琳瑯滿目的佳肴滿滿地堆了起來。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見到如此規模宏大的聚餐……
大家熱鬧地圍坐下來,氣氛熙熙攘攘。
“人都到齊了,我先說兩句。”武阿培組長環顧四周,然後說道︰“有人可能會問,剛剛探親回來,春節才剛過不久,肚子里的油水都還在,為什麼還要聚會呢?你別誤會了,這次聚會並不是為了你。給誰聚的?是給考綠君子。”
我感到非常詫異︰“為了我聚會?”不僅是我感到不解,師傅們互相交換的眼神中也充滿了疑惑。
“確實不錯,是的,這次聚會就是給你送行。你明天就要離開我們這個小組了。”
隨著這句話的落下,我的心情變得復雜起來。雖然明天就要離開,但至少今晚,我們還能聚在一起,享受最後的歡聚時光。
“武師傅,你真的不要我了嗎?”我轉過身,目光中充滿了委屈和焦急,望向我的師父華西林。我急切地問道︰“華師父,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在這一刻,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杯酒釋兵權”的典故,難道組長要對我實施“杯酒釋組員”的策略嗎?
什麼“杯酒釋兵權”!你一個實習生,有什麼權?你也太把自己當根蔥了!這是斷頭宴!這是要把你踢出小組!
這個念頭讓我感到更加困惑不安,我開始思索自己是哪里做錯了什麼,導致組長要做出這樣的決定。
武阿培看我焦急不安的樣子說︰“別著急,別著急。不是我不想要你,也不是因為你做得不好,你如果做得不好怎麼可能被評為優秀實習生呢?”
武阿培的話讓我稍微松了一口氣,但緊接著他又說︰“是公司點名要你。”
“這怎麼可能呢,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人。公司怎麼會需要我呢?”我感到難以置信,以為公司又要讓我去做一些畫畫或者寫大標語的工作嗎︰“我早就洗手不干那些事情了,絕不會再去當什麼‘花匠’‘鞋匠’。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我試圖向師父們解釋,希望他們能明白我的立場和決定。
正說著,勞資員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遞給了組長︰“明天考綠君子到公司技術科報到,這是調令。你已經告訴他了吧。”
勞資員的話讓我更加震驚,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即將被調到技術科工作。
“我們正在討論這件事,大家聚一聚,也算是個歡送會。”組長一邊給勞資員倒了一碗酒,一邊說道︰“來的就是客,來,干了這碗酒!”
組長的話似乎是在緩解氣氛,但我的心卻無法平靜下來。
“你們聚,我就不參與了。”勞資員卻顯得有些冷漠,他端起碗,脖子一仰,將酒一飲而盡︰“干了。我還有事,告辭。”
勞資員的離開讓聚會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但我的思緒已經飄向了遠方。
明天就要去技術科報到了。技術科這幾個字在我的耳邊回響,那是我听的真真切切的。技術科,那是技術權威聚集的地方,全公司八大工程師有一半都在技術科。那是我曾經只能仰望的地方,我一個剛出茅廬的實習生,去那里能做什麼呢?公司還有那麼多名牌大學畢業的實習生,他們不去偏偏要我去?為什麼?我心里既感到興奮,又充滿了惶恐和不安,心情七上八下……
四月初的天氣,雖然白天氣溫已經逐漸升高,達到了十幾度的水平,但到了傍晚,春寒依舊,讓人感到一種刺骨的涼意,仿佛春天的寒氣能夠穿透骨頭,讓人不禁想起了那句老話“春凍骨頭秋凍肉”。
然而,當酒水一入肚,情況就截然不同了,體內的熱氣開始升騰,仿佛一下子進入了初夏的季節,師傅們紛紛舉起酒碗,相互踫碗,為我踐行,齊聲高喊干杯。
在這樣的氛圍中,我深刻體會到了酒的力量,它不僅僅是一種飲品,更是一種情感的傳遞和交流的媒介。
對于“喝酒”這一行為的理解,國人似乎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
首先,喝酒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超越了它原本的意義,它不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社交活動,而更深層次地發展成為了一種“酒文化”,它體現個人做人的態度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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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喝酒已經演變成為普通中國人的一項生活技能,在實際生活中,它的重要性甚至可能超過了你對生活技能的認知。
在我們單位,大部分的職工都來自東北,而在東北,你可以不抽煙,不打麻將,不找破鞋,但唯獨不能不喝酒。
特別是在建設工地這樣的地方,喝酒更是成為了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說︰我不會喝酒,就以茶代酒吧。
我不會喝酒,其實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喝酒,因為我從來沒有喝過酒,窮人家的孩子,飯都沒得吃,哪來酒喝?對酒我從來都懷著矛盾的心情,“無酒不英雄”你看那三碗不過崗的武松,沒酒,怎能打得那吊楮白額大蟲!又言“無酒不禍害”你看那張飛“翼德于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何等英雄何等威風,然而酒醉卻被士卒所殺。酒仙李白斗酒詩百篇,然醉酒撈月溺水身亡,一代詩仙因酒而逝近代,也有病故之說)。不過我對酒還是采取回避的態度。
實踐證明對所謂酒文化的盲目崇拜,恰恰是對真理的無知。現代醫學和社會科學證明,酒對人體和社會危害極大,例如酒損肝害腦傷胃殘心危腎……
說到社會危害諸如︰酒駕殺人——醉駕致3死3傷,“瘋狂比亞迪”司機黃世華被行死刑2013年10月12日07︰01勞動報)、酒醉自殺、酒鬼引發家庭解體、酒鬼導致事故、酒後摔嬰等等……
柳自鏵師傅端碗過來︰“習武之人,那有不會酒的道理?”
師兄鄧岩鑫也舉碗過來︰“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
……
華西林師父為我解圍︰“我看小考是個實誠人,他不會喝酒也不要勉強,意思到了也就行了。”
“無酒不成席,小王,你去買瓶果酒來。”武阿培遞錢給王志舉吩咐道。
王志舉︰“不用,我有錢。”不一會王志舉從小賣部買了瓶果酒回來,並給我倒上一碗。
我嘗了嘗和米酒的味道差不多甜甜的︰“嗯,這個可以。”
我舉碗︰“謝謝師傅們的關懷,謝謝師傅們的教導,我,將會把師傅們的恩情記在心里。”我激動得有點未酒先醉的感覺,學著師傅們的酒詞令︰“好,千言萬語盡在酒中,干!”我一仰脖子,然後學著師傅們,豪氣地亮出碗底。
師傅們喝彩︰“痛快!痛快!”
……
酒往下行,氣向上沖。我怎麼感覺身上癢癢的,一摸竟然一塊塊的風疙瘩。
柳自鏵師傅見狀拉著我就往外跑︰“小考看來還是真不能喝酒,快去醫務室看看。”
醫務室醫生給我打了一針,又開了幾粒藥片說︰“這是酒精過敏,幸虧來得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你先吃藥,如果明天還不退,就要去醫院了。”回到宿舍,酒令繼續,我只能以茶代酒了。這次聚餐是我最愉快的大餐,也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大餐,最豪放的大餐、最豪華的大餐……。
不知道醫生給我打的什麼針,藥我還沒有吃,一會兒身上就不癢了,風疙瘩也漸次褪去。不過,考綠君子酒精過敏的消息,從此不脛而走。
在咱們中國,喝酒可是大事,它事關仕途、事關友誼、事關生意、事關面子、事關成敗、事關未來,因而從來都不是個小事情。“有酒方能意識流,天上人間任遨游”;“為了朋友喝好,先把自己喝倒”;“感情深,一口悶”;“寧肯傷了身體,不能傷了友誼”……
在我們這個行業,不喝酒那幾乎是不能生存的,我的同學、朋友、同事、工人、干部、技術員,無不是精通酒文化的酒仙酒神酒聖,他們身懷絕佳口才,肚具海樣酒量,當然酒也在他們身上也留下腦溢血、偏癱、三高、中風……等,現代醫學難以解除酒的疾病印記。
辯證法說,事物是相互轉化的,在一定的條件下,壞的東西可以引出好的結果,好的東西也可以引出壞的結果。
老子在二千多年以前就說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在危難、棘手、困窘、尷尬的酒文化氛圍中,“酒精過敏”這一病理缺陷竟然成為我的護身符。也讓我遠離不良的生活習慣,避免了酒精的有害侵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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