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出通風管時,晨露打濕了褲腳,帶著石楠花的清冽氣息。城牆根的陰影里,艾格尼絲正踮腳望著塔樓的方向,發間別著的石楠花沾著露水,花瓣邊緣泛著晨光。見我出來,她立刻遞過一件厚斗篷“快披上,城外風大,別凍著。”指尖沾著的草屑簌簌落在我手背上,帶著泥土的腥氣——顯然剛從石楠花叢里穿過。
遠處,羅素的怒吼聲隱隱傳來,夾雜著瓷器碎裂的脆響。我知道,那是艾格尼絲故意打翻酒壇的動靜,她總說“碎瓷聲最能蓋過逃跑的腳步聲”。將遺囑和日記塞進斗篷內側的暗袋時,指尖觸到日記封面的紋章,冰涼的金屬突然泛起一絲暖意,像雷夫掌心的溫度——昨夜他將勛章別在我胸前時,掌心的汗也帶著這樣的熱度。
“往這邊走。”艾格尼絲拽著我鑽進一片齊腰高的石楠花叢,花枝掃過臉頰,帶著細碎的癢。她忽然停下,撥開密匝匝的花枝指向遠處“看見那片風車了嗎?三個葉片的那個,雷夫在風車底下等著。信號彈的引信他早就備好了,說要等‘石楠花朝陽的時候’才點燃。”
風車里傳來“吱呀”的轉動聲,木頭摩擦的聲響在晨霧里格外清晰。走近了才發現,雷夫正蹲在風車底座旁打磨信號彈的引信,側臉沾著黑灰,睫毛上還掛著草籽。他面前擺著個鐵皮盒,里面裝著火石、硫磺和一卷浸過松脂的麻繩,都是引信的材料。听見腳步聲,他猛地抬頭,手里的火石“當啷”掉在地上,耳根瞬間紅透“你、你們來了?引信剛弄好,還沒試……”
“快別說廢話了。”艾格尼絲從斗篷里掏出遺囑副本,羊皮紙在晨風中微微顫動,“羅素的人發現書房鐵櫃空了,遲早會順著通風管找到出口。趕緊準備信號彈,我們得讓所有人都知道雷肯別家族的真相。”
雷夫撿起火石,手指有些發顫地擦出火星,試了三次才點燃一小截引信。橙紅色的火苗在他指尖跳動,映得他瞳孔發亮。“其實……日記里還寫了件事。”他低頭看著信號彈外殼上鏨刻的石楠花紋,聲音細若蚊蚋,“祖父臨終前說,當年王室兵符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由雷肯別家族保管,另一半……”他從懷里掏出塊青銅殘片,邊緣的鋸齒狀缺口與我之前在聖布倫丹修道院找到的兵符碎片嚴絲合縫,“就在遺囑的夾層里。”
我立刻拆開遺囑卷軸,果然在泛黃的羊皮紙夾層里摸到塊冰涼的金屬。兩塊殘片拼在一起的瞬間,發出“ 嗒”一聲輕響,像百年的齒輪終于咬合。完整的鷹形兵符在晨光里泛著青光,鷹嘴處的藍寶石突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光柱,斜斜落在石楠花叢後的岩壁上——那里竟藏著扇隱蔽的石門,門楣上刻著“王室軍械庫”五個古字,筆畫里還殘留著金粉,在光柱下閃閃發亮。
“這是……”我驚訝地看著石門緩緩開啟,厚重的石板在齒輪的帶動下向後滑動,露出里面幽深的甬道。甬道兩側的火把自動燃起,照亮了陳列的武器——刀槍劍戟整齊排列在木架上,槍桿上還纏著褪色的紅綢,劍鞘的寶石在火光中流轉著溫潤的光。
“祖父的日記里畫過這里。”雷夫的聲音帶著顫抖,他伸手觸摸一把長劍的劍柄,指腹撫過上面的族徽,“當年羅素的祖父誣陷雷肯別家族通敵,就是為了搶佔這些武器。日記里說,這些兵器認主,只有兵符合體時才能激活防御機關。”他拿起那把長劍,劍鞘上的紅寶石與兵符上的藍寶石突然共振,發出清越的鳴響,像兩只雄鷹在對唱。
突然,艾格尼絲指著遠處的城牆“他們追來了!”羅素帶著二十多個士兵正穿過石楠花叢,火把的光在霧里扭動,像一群毒蛇的信子。最前面的絡腮胡舉著步槍,槍口的寒光穿透晨霧,已經能看清他帽檐上的王室徽章。
雷夫將信號彈塞進我手里,鐵制的彈殼上還留著他的體溫“你點燃信號彈,我和艾格尼絲守住石門。”他拔劍出鞘,劍刃映著晨光,寒光瞬間劈開霧靄,“記住,信號彈升空後,躲進兵器庫第三排的暗格里。那里有祖輩留下的密信,用羊血寫的,能證明雷肯別家族從未通敵。”
“那你們呢?”我攥緊信號彈,引信的火藥味刺得鼻腔發酸。鐵殼上的石楠花紋硌著掌心,像雷夫日記里那些沒寫完的話。
“我們能拖住他們。”艾格尼絲已經拉滿了弓,箭矢搭在弦上,尾羽還沾著石楠花瓣,“快!石楠花的花期只有三個月,但只要根還在,明年春天就會再開。”她朝我眨眨眼,發間的石楠花突然被風吹落,打著旋兒飄向遠處,“別讓雷夫熬夜寫的日記白瞎了。”
羅素的怒吼越來越近,震得石楠花枝簌簌發抖“把兵符交出來!不然老子燒了這片花叢,讓你們雷肯別家連祖墳都找不到!”士兵的皮靴踩碎了花瓣,枯枝斷裂的聲響像牙齒在啃噬心髒,听得人一陣陣發緊。
雷夫揮劍斬斷襲來的火把,火星濺在石楠花叢里,燃起一小片火苗。干燥的花枝立刻 啪作響,紫色的花瓣在火中蜷曲,香氣突然變得濃烈,混著硝煙有種奇異的壯烈。“快走!”他的聲音帶著決絕,劍刃上的火星滴落在地,“信號彈的光芒能照亮半個都柏林,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看見羅素私藏王室軍械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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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進石門時,看見雷夫和艾格尼絲背靠背站在花叢中,劍光與箭矢在晨霧里織成一張網。雷夫的長劍挑飛了羅素的火把,艾格尼絲的箭矢精準射落士兵的步槍,石楠花在他們腳邊燃燒,紫色的煙團裹著火星升向天空,像無數個被點燃的靈魂在吶喊。
“點燃啊!”艾格尼絲的箭矢穿透了一個士兵的衣袖,帶起一串血珠。她回頭朝我大喊,發梢沾著的火星像落在黑夜里的星,“讓他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守護者!”
我咬咬牙,擦燃火石。火絨“轟”地燃起,引信立刻“滋滋”作響,火星順著麻繩向上攀爬。信號彈被我用力拋向空中,在黎明的天幕上炸開——金色的光芒像一朵驟然盛開的石楠花,花瓣狀的火光瞬間照亮了城牆、風車、石楠花叢,也照亮了羅素猙獰的臉。他手里的地圖突然滑落,被風吹得貼在石楠花枝上,七院土地的標記在光里暴露無遺。
石門在我身後緩緩關閉,青銅齒輪轉動的聲響漸漸蓋過了外面的動靜。雷夫的劍鳴、艾格尼絲的箭嘯、羅素的咆哮都被擋在門外,像一場被封存的舊夢。兵器庫第三排的暗格果然藏著密信,用油布層層包裹著,打開時一股羊血的腥氣撲面而來。泛黃的紙頁上,祖輩的字跡力透紙背“石楠花年年盛開,守護者代代相傳,唯坦蕩者可執劍,唯赤誠者能守土。雷肯別家族與王室有約,生為其衛,死為其魂,絕無貳心。”
密信的夾層里,還夾著張泛黃的畫像。畫中一男一女並肩而立,男子手持長劍,女子挽著長弓,身後的石楠花叢開得正盛——那眉眼,分明是雷夫和艾格尼絲的模樣,連女子發間別著的石楠花,都和艾格尼絲那朵一模一樣。畫像背面用朱砂寫著“光與明,終會照亮黑暗。”
信號彈的光芒尚未散去,兵器庫外傳來兵器踫撞的脆響,夾雜著羅素氣急敗壞的嘶吼“給我砸!就算拆了這破山,也要把兵符找出來!”石屑簌簌落在頭頂,石門卻紋絲不動——想必是兵符激活的防御機關起了作用。
我握緊兵符,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潤。寶石的光芒在暗格里流轉,映得密信上的字跡忽明忽暗。突然明白雷夫日記最後那句話的意思——“石楠花開滿城堡那天,不是結束,是開始”。這場守護或許還未結束,但信號彈的光芒已經告訴所有人真相就像石楠花的根,就算被烈火焚燒,被馬蹄踐踏,來年春天,還是會從土里鑽出來,帶著更烈的香氣,開滿整個愛爾蘭。
暗格深處傳來水滴的聲響,規律得像心跳。我摸出雷夫給的那半塊海軍勛章,與兵符放在一起,金屬相觸的瞬間,勛章背面的刻字突然亮起——“光明”二字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像雷夫和沃夫從未分開過。
外面的廝殺聲漸漸平息,不知過了多久,石門突然傳來“ 嗒”一聲輕響。我握緊身邊的長劍,卻听見艾格尼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疲憊卻輕快的調子“出來吧,羅素的人被打跑了。雷夫說,該去給石楠花澆點水了,別讓它們真的被燒光了。”
推開門的剎那,晨光涌了進來,石楠花叢的煙火氣里,雷夫正蹲在燒焦的花枝旁,小心翼翼地澆著水。他左臂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滴在泥土里,暈開一小片暗紅,卻在那片土地上,看見一株新生的石楠幼苗,頂著嫩綠的芽,在風中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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