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眾人擠在用蜂蠟涂抹牆壁及面塑糧磚壘成的臨時暖房中。蜂蠟遇熱散發出的甜香與黍米的氣息混合,在狹小空間里形成一層薄霧。
沉思中的玉曉熙突然捏碎手中的糧磚,蜂王漿滴落在冰面上,竟蝕出一個個細小的孔洞。
"我全都明白了!"她聲音發顫,"沉船出現的位置、魯班圖紙的保存狀態、這場不合時令的寒潮..."
慕洛筠的冰玉手環也自行浮空旋轉,內圈浮現出與沉船龍骨上一模一樣的星紋符文。"都是精心設計的陷阱。"她伸手觸踫那些發光的紋路,"瑯琊閣主在引導我們一步步發現這些,他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南流景感受到赤璋刀在鞘中劇烈震顫,發出龍吟般的嗡鳴。他一把抓過西樓拓印的殘頁,刀尖點向圖紙中心那個被所有人忽略的六芒星陣,"這是空間錨點!魯班設計的根本不是木鳶!"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從冰層下傳來,整艘船劇烈傾斜。暖房的蜂蠟牆壁突然浮現無數裂紋,透過縫隙可以看到——遠處的冰原正在退去!巨大的冰丘如波浪般翻滾,某種龐然大物正在冰下穿行,帶著寒潮迅速駛離。
童芷語的星盤射出五帝銅錢,在空中組成一個追蹤的箭矢形狀,直指沉船位置。在月光折射下,眾人分明看見冰層中浮現出雙重影像︰沉船龍骨處,那些星紋正與慕洛筠的手環共振發光;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冰晶折射的光線里,竟隱約組成了現代非遺博物館的全息投影!
"時空折疊..."文幀秋的琴弦自鳴,"他要用木鳶技術打通古今通道!"
冰層中的雙重影像漸漸消散,但眾人心中的震撼卻久久不散。
童芷語收回五帝銅錢,銅錢表面已布滿細密的裂紋。"星紋共振不是巧合,"她聲音沙啞,"這些沉船是時空錨點,瑯琊閣主在利用它們扭曲歷史。"
慕洛筠的冰玉手環仍在微微發燙,她凝視著海面︰"似乎,我們每修復一個歷史節點,就會暴露一個新的危機。他在宣戰……"
"那就正面迎戰!"西樓擦拭著出現裂痕的白琥符,眼中閃過寒芒。
第二日,東曦即駕,海風帶著咸腥的水汽掠過甲板。冰潮已退,一切歸于寧靜。
玉曉熙抬頭望天,卻輕聲道,"下一個殺局要來了。"
仿佛在印證她的話,遠方的海平線上,一道紫黑色的雲牆正在成形。雲層中不時閃過青白色的電光,像是有巨獸在雲中翻騰。
一道驚雷響起,海面天際線在剎那間被撕裂。
前一秒還是晴空萬里,下一秒黑雲已如千軍萬馬奔騰而至,將整片海域壓得喘不過氣。烏雲中竄動的雷蛇忽明忽暗,將海面映照成一片慘白。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臭氧味,船員們的汗毛不自覺地根根豎立。
"要變天了!收帆!快收帆!"老船工的嘶吼聲被突如其來的狂風撕得粉碎。
南流景的赤璋刀佩在腰間劇烈震顫,他一把抓住搖晃的船舷,瞳孔驟縮︰"不對,這雲來得太邪門!"
話音未落,一團幽藍色的鬼火從雲層中緩緩析出。那根本不是尋常閃電,而是一顆足有磨盤大小的球形雷光,表面流淌著液態般的電弧,在低空詭異地盤旋游弋。
"躲開!全都趴下!"武伯騁的吼聲炸響的瞬間,球形閃電突然加速,如嗅到血腥的鯊魚般朝主桅撲去。
"滋——轟!"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所有人的視野。主桅像脆弱的蘆葦般攔腰折斷,燃燒的碎片如流星雨般砸向甲板。更可怕的是,飛濺的火星點燃了桐油艙的通風口,赤紅的火舌順著浸透油脂的纜繩瘋狂蔓延,轉眼間就織成一張死亡的火網。
"水!快拿水來!"寧滄瀾剛提起木桶,就被慕洛筠一把按住手腕。
"桐油遇水會爆燃!"她的冰玉手環正以驚人速度結霜,睫毛上已經掛滿細小的冰晶,"用沙土!去找沙土!"
童芷語的蒼璧星盤突然脫手飛出,在甲板上瘋狂旋轉。星盤投射出的星象圖中,本該靜止的紫微垣星辰竟在詭異地扭曲流動。
"有人在篡改天象!"她十指結印,額角滲出細密汗珠,"這不是自然雷電,是人為!"
慕洛筠驀地轉身,發梢掃過陌長安緊繃的下頷。她的目光如刀鋒般刺向船尾陰影處——一個披著破爛簑衣的佝僂身影正跪在纜繩堆後,枯瘦的手指在青銅匣表面劃出詭異的符文。每劃一道,雲層中的雷光就明亮一分。
"瑯琊閣的引雷術!"她指尖冰凌瞬間暴長三寸,"是那個老怪物的爪牙在借天火毀船!"
陌長安的黑曜手串瞬間炸開,十八顆珠子懸浮成環。他猛地拉住正欲去抓人的慕洛筠︰"不要輕舉妄動!不止一個!左舷還有——"
第二顆球形閃電正在雲層中孕育成型。
另一邊,火舌已經舔舐到火藥艙的木門,焦黑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寧滄瀾的算盤珠在指尖瘋狂跳動,他嘶聲喊道︰"三十息!最多三十息就會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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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的指尖撫過腰間的白琥符,溫潤的玉面下似有雷光流轉。這是他穿越以來從未離身的至寶,此刻卻在掌心微微發燙,仿佛在呼應天際的雷暴。
"墨家先賢,佑我華夏。"他低聲呢喃,拇指在符身上某個隱秘的機括處重重一按。
" ——"
一聲清越的玉鳴響徹甲板,白琥符應聲裂開,露出內里精密的銅鋅疊層結構。銅片泛著古樸的青銅光澤,鋅板卻閃爍著超越時代的金屬冷光——這分明是融合了古今技藝的造物!
"《墨子•備穴》有載!"西樓的聲音在雷聲中格外清晰,"銅鋅相激,可引天電!今日就讓這艘寶船,化作移動的避雷金針!"
他足尖在甲板一點,如鷂子翻身,幾個起落便躍上仍在燃燒的桅桿殘骸。滾燙的焦木灼傷了他的手掌,他卻恍若未覺,反手將拆解開的銅鋅電極狠狠插入洶涌的海水。
"嗡——"
一道肉眼可見的波紋從接觸點擴散開來。陰虎符迸發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如有實質,順著船體的每一條銅釘、每一塊鐵箍蔓延開去。整艘蓬萊號發出低沉的共鳴,金屬構件在奇異的力量作用下形成了完美的法拉第籠。
天際的球形閃電突然一滯,隨即像發現獵物的猛獸般調轉方向。它扭曲著、咆哮著,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拉扯向船體。電弧在西樓周身炸開,將他映照得如同雷神臨凡。
"西樓!不要!"玉曉熙的尖叫被淹沒在雷聲中。她手中的星璽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紫微軌跡。
電光吞沒西樓的剎那,異變陡生!碎裂的白琥符殘片突然懸浮而起,在他周身構築出一道晶瑩的玉光屏障。球形雷電撞在屏障上,竟如百川歸海般被盡數吸納。西樓的長發在靜電作用下根根豎起,衣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眉心隱約浮現出一道閃電狀的銀色紋路。
"天雷昭昭,听我號令——"他的聲音變得無比蒼遠,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同時吟誦,"散!"
"轟——!"
震耳欲聾的爆響中,被束縛的雷暴終于找到宣泄的出口。成千上萬道細小的電蛇順著船體金屬游走,在接觸到海水的瞬間迸發出耀眼的藍光,最終消散在深邃的海淵之中。
甲板上,西樓單膝跪地,手中緊握的白琥符已經布滿裂痕。一縷青煙從他指縫間升起,隱約可見符身上浮現出兩個古篆小字——"廉貞"。
濃煙如黑龍般翻滾升騰,將整個甲板籠罩在嗆人的毒霧中。桐油燃燒的爆裂聲此起彼伏,火舌貪婪地吞噬著每一寸干燥的木材。武伯騁的衣袖已被火星灼出數個焦黑的破洞,他卻渾然不覺,那雙常年修車的手穩穩地翻開《天工開物》發脆的紙頁。
"找到了!"他粗糲的指腹按在"猛火油櫃"的插圖上,墨線勾勒的古代消防裝置在火光映照下栩栩如生,"皂角搗汁合海藻灰,可生異沫,覆火即滅!"
寧滄瀾的玄璜算盤應聲而動,玉珠在檀木框內劃出殘影。"三份皂角汁配一份海藻灰!"他報數的聲音穿透濃煙,"再加半勺粗鹽增稠!"算盤珠定格成八卦陣型,精準得令人心驚。
南流景已帶人拆下廚房的銅盆,他腰間的赤璋刀佩閃過一道紅光,刀鋒在盆底刻出細密的螺旋紋路。"加大噴射力度!"他抹了把被煙燻黑的臉,將改造好的銅盆重重頓在甲板上。
武伯騁雙掌相合,指節發出爆豆般的脆響。當他將混合液倒入銅盆的剎那,掌心竟隱隱泛起金屬光澤——那是家傳造御術練就的銅皮鐵骨。"起!"他一聲暴喝,雙掌拍向銅盆兩側,氣勁透體而入。
"嗤——!"
盆中液體劇烈翻騰,瞬間膨脹成雪白的泡沫狂潮。那泡沫異常綿密,帶著皂角特有的清苦氣息,如雪崩般撲向火場。所過之處,囂張的桐油火竟像被掐住喉嚨的猛獸,發出"滋滋"的哀鳴。
風旌揚突然按住武伯騁的肩膀︰"看纜繩!"只見暗紅的火線正順著浸透松油的麻繩向船尾火藥庫蜿蜒,速度快得驚人。
黃琮扳指在風旌揚指間亮起琥珀色的光芒。他縱身抓住一塊燃燒的帆布,火星濺在虎口也毫不松手。"漢代火師以石棉織布,名曰火浣。"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扳指上,頓時激發出無數金色絲線,"今日我以碳縴維入經緯!"
那些金絲自行穿梭在焦黑的帆布縴維間,織出精密如電路板般的紋路。殘破的帆布在他手中翻飛折疊,轉眼變成一柄巨大的傘盾。當他把傘盾插在火道前方時,烈焰撲來的瞬間,傘面浮現出一層半透明的青色光膜。
"石墨烯涂層?"慕洛筠的冰玉手環映出傘面的分子結構,難得露出驚色。
風旌揚咧嘴一笑,扳指上的光芒漸弱︰"老祖宗的智慧,加上點現代佐料。"傘盾後的溫度驟降,火勢被徹底阻隔在安全線外。
另一邊的甲板在高溫炙烤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熱浪扭曲著空氣,將傳遞沙桶的船員們映照成晃動的剪影。陌長安的黑曜手串突然迸發出幽深的光芒,十八顆珠子自行解構,在腕間形成一道微型星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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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先生曾言︰"心外無物"。"他低聲自語,指尖在虛空中劃出心學符印。符印成型的剎那,所有傳遞沙桶的船員突然身形一頓,瞳孔中同時閃過相同的銀芒。
正要過來掠陣的慕洛筠大喜︰"他在進行群體意識鏈接!這超出了心學範疇..."
陌長安的衣袍無風自動,他的意識化作萬千絲線,與三十七名船員的精神短暫交融。沙桶傳遞的速度驟然提升三倍,形成一道流暢的銀色光帶。
當最後一桶沙潑向火場的瞬間,奇跡發生了——飛散的沙粒並未墜落,而是在半空中凝滯,構成一幅直徑三丈的立體太極圖!
"陰陽相濟,水火既濟!"陌長安雙手合十。太極圖開始旋轉,每一粒沙子都精確地落在火勢最猛處。
這些沙粒自動排列成先天八卦陣型,將殘余的桐油火徹底封印。
風暴漸息,黑雲散盡。
隨著最後一絲火苗熄滅,海天之間陷入詭異的寧靜。
童芷語的蒼璧星盤突然掙脫她的手掌,懸浮在空中瘋狂旋轉,盤面上的二十八宿星圖扭曲變形。
"星位被篡改了!"她噴出一口鮮血,"有人在干擾天機!"
星盤射出一道銀光,直指船尾陰影處。那個始終低著頭的簑衣人突然發出夜梟般的笑聲,掀開的斗篷下露出一張布滿古老星圖刺青的臉——每道刺青都在蠕動,仿佛活物。
"瑯琊閣星使?!"文幀秋的青圭戒尺自動飛出,"是專門負責篡改歷史的星象師!"
刺青人撕開衣襟,胸口赫然瓖嵌著一塊青銅鏡碎片︰"閣主早已在歷史長河中布局!你們每改變一個節點,就會觸發新的陷阱!"他的身體開始虛化,"蓬萊...永遠到不了的蓬萊..."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竟如煙霧般消散。
慕洛筠握緊冰玉手環,寒聲道︰
“瑯琊閣主……果然在歷史中埋下了無數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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