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一輪圓月高懸于穹頂之上,映照著廣袤無垠的遼南大地。
依舊是距離海州城不過五十里的三岔河畔,茫然的夜色間隱約能夠瞧清楚 的黑影正逆著頭頂的月光,踩在臨時搭建的浮橋之上,爭前恐後的往對岸而去。
倘若此時有人能夠從高處望去便會發現,此刻分立在河岸兩側的黑影竟是延綿數里不絕,手中盡皆握有利刃,身上所穿的甲冑更是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告訴後面的兄弟們都跟上。"
"海州城外的建奴們今日強攻無果,正是筋疲力盡,無心戀戰的當口。"
"我等必須要利用這個時間節點,趕在天亮之前抵達海州城。"
沉默的腳步聲中,一名高居于戰馬之上的將校猛然勒緊韁繩,神色有些急促的朝著身旁的副將吩咐道。
今日太陽落山之前,海州城的方向先是升起了象征著"轉危為安"的狼煙,而後又升起了"求援"的狼煙,這足以證明建奴的重心已由數百里外的鳳凰城,轉移至更加深入遼南腹地的海州城。
"將主放心,兒郎們養精蓄銳多時,定然不會掉鏈子。"聞言,身著文山甲的副將便是不假思索的回應道,眉眼間涌現著一抹昂然。
他們這些人,便是昔日奉經略熊廷弼之命,跟兵備李如柏,由廣寧重鎮沿著官道一路南下,馳援海州城的廣寧將士。
但因眾將士抵達西平堡的時候已是有些疲憊,而兵備大人李如柏又著急馳援岌岌可危的海州城,故而命令他們暫時在西平堡休整,沒有一同趕赴海州城。
"切勿放松警惕。"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之後,面容與廣寧參將祖大壽有些許相似的祖大樂便是一臉不放心的叮囑道。
雖說此刻趕赴海州城的將士足有兩萬余人,兵力遠在海州城外的建奴之上,但考慮到圍困海州城的,乃是那傳聞中驍勇善戰的女真大貝勒代善,出身"將士世家"的祖大樂仍是不敢掉以輕心。
他這些年,雖然始終沒有與女真建奴在正面打過交道,但對于悍不畏死的女真大貝勒代善,以及其麾下號稱女真建國之本的瓖紅旗韃子,卻也是多有耳聞。
別看他麾下"兵強馬壯",但若是真在地勢平坦開闊的平原地區與瓖紅旗相遇,最後的戰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還請將主放心,兄弟們知道輕重,心里都憋著一口氣吶。"見祖大樂神情嚴肅,圍繞在此的幾名副將盡皆鄭重應是,情緒愈發亢奮。
眾所周知,這廣寧城一向被他們遼東將門所把持,尤其是那出身東林,眼高手低的巡撫王化貞離職之後,城中說話最有分量的便是號稱遼東將門之首的"祖家",當家人為廣寧參將祖大壽。
不過自當今天子登基以來,他們遼東將門世家的"勢力"便是屢屢遭到削弱,朝廷不僅重新委任了新的巡撫大人,而且還起復了家世更加" 赫"的李如柏親自坐鎮,逼得曾在"沈陽大捷"中按兵不動的祖大壽不得不主動放棄手中的兵權,並趕赴沈陽城"戴罪立功"。
除此之外,廣寧城的其余將門勢力也遭到了重新"洗牌",原本名義上隸屬于朝廷,實則早已淪為各家"私兵"的將士們紛紛被打亂了編制,重新調換。
在過去兩年的時間里,他們廣寧將門一直受到猜忌,得不到經略大人的重用,甚至就連朝廷在遼東各地抽調兵力,整飭遼南地區的時候,都刻意略過了他們廣寧城。
但好在他們終于還是等來了證明自己,重新贏回朝廷信任的機會。
"將軍中的崗哨盡數派出去吧。"
一聲低語過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重新恢復了最初的靜謐,只剩下一道道瞧不清具體面容的黑影,踩在冷硬的官道上,直奔海州而去。
...
...
同一時間,位于海州城東北方向五十余里的一處關隘附近,披著一件長袍的女真老酋努爾哈赤雙眼微眯,面無表情的注視著身後營地中,剛剛于睡夢中驚醒,不斷打著哈欠集結的士卒們。
此地名為鞍山,隸屬于明國的遼陽衛,自從離開了連山關之後,他便親自率領著麾下的數萬大軍,連夜趕至此地安營扎寨,希望能夠在此"圍點打援"。
但他實在沒有料到,他在此地非但沒有如願等到明國的援軍,反倒是等到了一個讓他如墜冰窖的噩耗自己驍勇善戰的次子代善居然強攻海州無果,並且折損了兩千余將士!
要知曉,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汗國勇士,而不是豬狗不如的漢人降軍,以及蠢蠢欲的蒙古韃子。
他們大金,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如此重大的傷亡了。
"大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