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域梭外，殘陽如血，將破碎的大地與扭曲的魔影染上一層更加不祥的暗紅。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焦臭與魔物特有的硫磺惡息，混雜著幸存將士們粗重的喘息與壓抑的呻吟。
白起踏出艙門，冰冷的血色眼眸掃過戰場。滿目瘡痍，尸骸枕藉，折斷的兵刃與巡天艦的碎片四處散落。殘余的羽林騎與天工院修士們依托破域梭和幾處殘垣斷壁，勉強結成一個簡陋的防御圈，人人帶傷，神色疲憊卻依舊堅毅，只是眼底深處難免藏著一絲劫後余生的恍惚與對未知的恐懼。
當白起那標志性的、散發著恐怖凶威的身影出現時，所有幸存者的目光瞬間聚焦。那目光復雜無比，有敬畏，有狂喜，有難以置信，更有一份如同找到主心骨般的依賴。
“將軍！”
“白起將軍醒了！”
低沉的、壓抑著激動的呼喊在人群中傳遞，仿佛給這支瀕臨崩潰的殘軍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白起沒有回應任何歡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被西北方向那如同巨大瘡疤般撕裂大地的深淵所吸引。那里的天空，詭異雲層形成的模糊面孔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而惡意的凝視感跨越空間，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生靈的心頭。低沉的、仿佛源自地心深處的咆哮與摩擦聲隱隱傳來，預示著更可怕的東西正在醞釀，即將破淵而出。
“還能動的，整理軍備，救治傷員，統計戰損。一炷香後，我要知道還能拿起刀劍的有多少人。”白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鋼鐵般的冰冷與決絕，瞬間驅散了眾人心頭那絲恍惚，重新將他們的精神拉回到殘酷的現實。
“諾！”幾名傷勢較輕的校尉立刻領命，強撐著行動起來。
公輸冶跟著走出破域梭，臉色依舊蒼白，他快步走到白起身邊，低聲道︰“將軍，您的身體……”
“無礙。”白起打斷他，目光依舊鎖定西北，“那東西，是什麼來頭？”他感受到的威脅層級，遠超以往遭遇的任何魔物或者敵將。
公輸冶面色凝重地搖頭︰“前所未見。其能量反應古老而混沌，蘊含的怨念與死氣規模龐大到難以估量，似乎……並非完全實體，更像是一種概念的聚合體，或者說……某種天地極惡之氣的顯化。天工院的典籍中也未有類似記載。軍師昏迷前，似乎有所感應，但未能來得及示警。”
白起眉頭緊鎖，並非完全實體？這就解釋了為何之前的物理攻擊和陣法轟擊效果有限。對付這種東西，尋常軍隊的作用將被大幅削弱。
“軍師情況如何？”白起問道，語氣依舊平淡。
“精神力徹底枯竭，心神損耗極巨，若非最後時刻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鎮魂曲波動護住其心脈，恐怕……”公輸冶嘆了口氣，“現已用凝神丹穩住，但何時能醒，能否恢復，皆是未知。韓將軍他……”他看向梭內，“失了心頭精血，元氣大傷，心脈微弱，雖得將軍戰氣暫時護持，但若得不到及時救治，恐……恐有性命之危。”
白起沉默了片刻。韓信的情況比他想象的更糟。心頭精血非同小可，尤其是承載了“兵主”命格與戰意的精血，其損耗幾乎動搖了根基。此刻在這荒郊野外，魔潮環伺，強敵窺視，哪里去找能救治他的靈藥仙丹？
“盡力維持。”最終，白起只吐出四個字。戰爭，從來如此殘酷，沒有人能保證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縱使是兵仙韓信，亦不例外。
就在這時，那詭異的、斷斷續續的紫色信號內容再次浮現在公輸冶腦海，他忍不住壓低聲音，幾乎是耳語般對白起道︰“將軍，方才梭內那段訊息……‘紫穹’、‘容器’、‘回歸’……您可知……”
白起血眸中戾光一閃，顯然他也听到了那段訊息。他緩緩搖頭，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不知。但其出現時，本帥體內的戰意……感到了厭惡。”
能讓白起這尊“人屠”的殺戮本能都感到厭惡的東西，其不祥程度可想而知。而且，那信號並非通過常規的傳訊法陣接收，更像是……某種更高層級、或者更詭異方式的“滲透”或“廣播”。
“信號來源無法追蹤，能量特征無法識別，仿佛憑空出現。”公輸冶感到一陣無力，西北深淵的古老存在尚未解決，又冒出這麼一個神秘的“紫穹”，局勢似乎正在滑向完全不可知的深淵。
“不必理會。”白起卻冷聲道，“眼下之敵，只有一個。”他抬手指向西北深淵，“無論那‘紫穹’是何鬼祟，待本帥碾碎眼前這些雜碎，再論其他！”
他的思維簡單而直接，專注于最迫在眉睫的威脅。然而，他話語中的霸氣卻感染了周圍的將士。是啊，無論還有多少未知的恐怖，先打贏眼前的仗再說！
一炷香時間很快過去。
戰損統計上來，結果令人心沉。隨行的三千羽林騎，還能站立者不足八百，且大半帶傷。天工院修士折損過半，巡天艦徹底報廢，破域梭多處受損，靈能儲備告急。高端戰力方面，諸葛初元昏迷，韓信瀕死，白起自身實力據公輸冶估算，也僅恢復了六七成左右。
而對手，是深不可測、仍在不斷增強的古老深淵存在，以及周圍虎視眈眈、雖暫退卻並未遠遁的茫茫魔潮。
這是一場幾乎看不到勝算的戰斗。
所有校尉的目光都看向了白起，等待著他的命令。是固守待援？還是……主動出擊？
白起血色的瞳孔中沒有任何猶豫。固守？等待那不知在何處的援軍？在這魔域深處，只能是坐以待斃！唯有進攻，向死而生，方有一線生機！
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中飽含血腥與殺戮的味道，卻讓他體內的戰意更加沸騰。他猛地舉起一只拳頭，那拳頭之上，血色戰氣如同烈焰般燃燒起來！
“赳赳老秦——”他發出的咆哮如同驚雷，瞬間傳遍整個殘陣。
所有幸存的大秦將士，無論是重傷倒地的，還是勉強站立的，在听到這熟悉的戰號起句時，幾乎是本能地，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回應︰
“共赴國難！！”
聲浪震天，雖然人數銳減，但那股慘烈、決絕、一往無前的軍魂氣勢，卻驟然凝聚，沖散了彌漫的恐懼與絕望！
“血不流干——”白起再吼。
“死不休戰！！”將士們的回應更加瘋狂，無數傷兵掙扎著爬起來，抓起手邊任何能稱為武器的東西，眼中燃燒起與白起同源的、瘋狂的戰斗火焰！
白起獰笑，指向西北深淵︰“魔崽子們吵得本帥心煩！隨我——碾碎它們！”
“殺！殺！殺！”
沒有絲毫遲疑，這支傷痕累累的殘軍，在白起這尊凶神的帶領下，主動脫離了簡陋的防御工事，如同一條傷痕累累卻獠牙依舊鋒利的血龍，逆著魔潮，向著那散發出最恐怖威壓的深淵發起了決死的反沖鋒！
公輸冶看著白起一馬當先、血色背影如同魔神般的景象，咬了咬牙，對身邊的天工院修士吼道︰“所有還能動的，操控破域梭跟上！靈力全部注入防護和推進陣法！我們把梭體當戰車用！給將軍撞開一條路！”
“是！”
殘存的修士們紅著眼楮，瘋狂地將所剩無幾的靈石填入核心，破損的破域梭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搖搖晃晃地懸浮起來，跟在沖鋒的軍陣後方，如同一艘行駛在血海中的悲壯方舟。
大戰，再次爆發！
這一次，攻勢更加慘烈。白起徹底放棄了防御，每一擊都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血色戟芒過處，魔物成片化為飛灰。他專門尋找那些氣息強大的魔將斬殺，以最暴戾的手段摧毀它們，試圖打斷深淵中那存在的“醞釀”。
將士們緊隨其後，用血肉之軀抵擋著四面八方涌來的魔潮，用生命為白起開闢道路。不斷有人倒下，但立刻有人補上位置。破域梭則如同蠻牛般左沖右突，依靠堅硬的殼體撞碎大批低階魔物，偶爾射出的微弱光束也能勉強牽制一下強大的個體。
他們竟然真的在這無盡的魔潮中，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路，不斷逼近那巨大的深淵！
深淵中的存在似乎被這群“螻蟻”的挑釁激怒了。那雲層形成的模糊面孔扭曲起來，發出一聲無聲卻直擊靈魂的咆哮！
轟隆隆隆——！
大地劇烈震顫，深淵邊緣猛然裂開無數道縫隙，更多、更強大的、形態更加扭曲恐怖的魔物如同噴泉般涌出！同時，那深淵之中，濃郁的漆黑能量開始凝聚，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完全由怨念與死氣構成的巨大手掌，帶著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勢，緩緩探出，朝著沖鋒而來的秦軍殘部，當頭拍下！
這一擊的威力，遠超之前所有！足以將白起連同所有殘軍，連同那破域梭，一同拍成齏粉！
白起血眸怒睜，狂吼一聲，周身血色戰氣燃燒到極致，竟隱隱在他身後形成一個更加龐大、更加模糊、三頭六臂的修羅虛影！他準備硬抗！
公輸冶臉色慘白，嘶聲下令︰“所有能量轉向防護！頂住！”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絕對頂不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異變再生！
並非來自戰場任何一方。
只見極高遠的天穹之上，那原本被魔氣與詭異雲層遮蔽的天空，突然被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撕裂，而是空間的扭曲與折疊！
一道純淨、璀璨、蘊含著無盡星輝與秩序力量的巨大光柱，如同天神投下的審判之矛，驟然從天而降，精準無比地轟擊在那只由深淵怨氣凝聚的巨手之上！
滋啦——！！！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只有一種仿佛冷水滴入熱油般的劇烈消融聲！那看似無可匹敵的怨氣巨手，在這道星輝光柱的照射下，竟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散、淨化！
光柱余勢不衰，轟入魔物最密集的區域，瞬間清空了一大片，留下一個散發著純淨能量波動的焦土區域。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戰場都為之一靜！
所有魔物，包括那深淵中的存在，似乎都愣了一下。
白起沖鋒的步伐一頓，血眸猛地望向天穹那道光柱的來源之處。
公輸冶和天工院修士們更是目瞪口呆，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光柱中蘊含的力量，純粹、強大、充滿秩序，與魔氣的混沌邪惡截然相反，也不同于他們所知的任何已知勢力的能量特征！
“那是……什麼？”一名修士喃喃道。
只見那被撕裂的天穹裂縫之後，隱約可見並非熟悉的星空，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浩瀚、有無數星系漩渦緩緩流轉的瑰麗景象。一座巨大無比的、仿佛由水晶與星光構築而成的梭形物體，正緩緩從裂縫中探出它威嚴的一角。
其造型流暢而充滿未來感，表面覆蓋著無數無法理解的發光符文，規模遠超最大的巡天艦，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科技與神秘混合的威壓。
在那梭形物體的表面，有兩個巨大的、用未知語言書寫、卻能讓所有看到者瞬間理解其含義的徽記或文字——
【紫穹】
仿佛是為了回應所有人的驚疑，一個冰冷、宏大、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如同神諭般響徹在整個戰場上空，清晰地傳入每一個生靈的耳中︰
“監測到高濃度混沌污染源及超規格概念聚合體未記錄編號）。”
“根據《跨象限泛宇宙文明保護協定》第7條第3款，授權執行‘淨化’協議。”
“識別到下方存在受困的低等文明作戰單位。”
“警告︰非‘紫穹’登記單位，請立即撤離交戰區域。重復，立即撤離。否則將被視為混沌污染關聯體，一並執行淨化。”
聲音落下，那巨大的星輝梭體——“紫穹”戰艦下方，打開了無數蜂窩狀的發射口，密密麻麻、閃耀著危險光芒的、仿佛由純粹能量構成的箭矢或飛彈，鎖定了下方的深淵以及……整個戰場區域！
白起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公輸冶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撤離？往哪里撤？這所謂的“淨化”，分明是無差別的覆蓋打擊！
這突然出現的“紫穹”，是友非友？是敵非敵？其行事邏輯冷酷而絕對，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只，俯視眾生，只為執行某種冰冷的條例！
前有古老深淵惡魔，後有神秘天外“淨化”者。
大秦的殘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更加絕望的夾縫之中！
而那艘名為“紫穹”的巨大戰艦，其冰冷的警告，無疑預示著下一波更加猛烈、可能毀滅一切的攻擊，即將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