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京朝顧楨晃了晃手中的小瓶，里頭淺淺積了一層略顯渾濁的雨水，解釋道︰“啊，顧真君不知，城中的水道是我在負責，遇上這樣的暴雨天氣，我便會出來看看水道運行如何，能不能順利排水。”
姜文京眼眉柔和，視線看著順暢的流水，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可不能叫暴雨給城里淹了不是？”
顧楨又與她閑聊了幾句，就同她告辭進到府中去了。
余光里，姜文京又蹲了下去，用那個小琉璃瓶子一動一動的，不知道是在汲水還是往外倒。
顧楨在驟雨打葉聲中穿過了幽幽小徑，在水榭廊道間看見湖中的蓮葉上雨水似銀魚亂跳，水珠在上頭滾來滾去。
昏暗天色中，前方的院落中燃起了暖黃的燈火，光暈像是一捧小小的火苗，在顧楨的雙眼中跳動，無聲催促著他加快了腳步。
張樂的房里一片安靜，似乎已經睡著了，顧楨的房間里才點了燈。
“師尊？”
顧楨推開門就看見了坐在桌前如松柏一般的男子，鑽進門內又轉身收傘，雙手捏著傘柄搓了好幾下，把傘面的雨水全都轉開了去。
顧楨將傘斜倚在門口，就關了門幾步竄到了明淵身旁，挨挨擠擠地坐下，“璽欞真君那頭的事兒做完啦？”
明淵看他一身都是濕潤潤的，連微微打著卷兒的發梢都被水打直了，忍了忍沒忍住，一邊伸手去替顧楨烘干，一邊輕聲斥責道︰“前幾日的藥還沒喝夠嗎？全身都濕了也不知道自己打理。”
顧楨身上仿佛被一陣干熱的風所籠罩了，原本貼在臉側的鬢發一瞬間就變得毛茸茸的。
“我現在不會風寒嘛……”顧楨還想狡辯，結果一看明淵不贊同的神色就立刻一轉口風，“下次一定。”
顧楨剛剛衣裳後擺是濕的，這會兒干了後就覺得坐得有點咯屁股，反正房間里就他們倆在，干脆直接站起來抖抖衣服。
只是坐著的時候沒有什麼感覺，站起來才發現，衣擺仍舊沉甸甸地墜著，就和回來路上被雨水浸濕了時的狀態一般無二。
顧楨這下更不舒服了，總感覺衣服髒兮兮的，又好奇到底沾上了什麼東西，居然連法袍自帶的清潔陣法和明淵都不能除干淨。
這樣嫌棄著，顧楨就直接伸手把衣擺給撈起來往前頭扯，還一邊咕噥︰“師尊師尊，快幫我看看衣服上是什麼，重得前頭衣領勒脖子了。”
明淵看著那一團仍舊濕漉漉的衣擺，鼻尖微動，似乎從上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兒，與雨水偶爾會帶著的腥氣截然不同。
更像是血腥氣。
明淵對顧楨說道︰“把外袍脫下來。”
顧楨一听明淵這樣說，也不多問，直接一解衣帶就把外袍脫了。
顧楨動作夠利索了，卻不料這衣裳像是被狂風吹起一般忽然一卷，竟是意圖將顧楨給包起來，那一團水漬也逐漸變作詭異的暗紅色。
這下，血氣毫無遮掩的大肆散了出來，燻得顧楨鼻子里都木了，像是有水倒灌進去一樣難受酸痛。
衣袍像是活了一般，在顧楨身上越纏越緊，還特地將顧楨的雙臂給纏住了，不讓他去拔劍，還分出絲絲血水要往顧楨的七竅里頭鑽。
只是這衣裳終究不是開了靈智的，只顧著絞顧楨，卻對房間里的另一個人毫無防備，被驟然出鞘的玉振劍削作一室四散布片。
顧楨連口鼻都被一瞬間捂住了，一脫身就被嗆到，咳嗽起來。
“咳咳咳——什麼鬼東西？”
明淵輕柔地拍拍顧楨的後背，替他將氣息捋順。
玉振劍挑起一片血紅的布片，遞到二人眼前。
那布片中浸滿的血色仍舊在掙扎著，卻被冰寒的靈力禁錮住，無論從哪個方向都無法掙脫，連寄身的布料都逃出不去。
顧楨也將孤桐劍喚出，絲絲紫雷從劍身之上順著靈力傳遞而去，將那片血色電出一片焦黑之色，布料也卷了邊兒，這才沒了動靜，輕飄飄地落在了地板上。
顧楨提起來的心這才落回原處，氣急敗壞道︰“這種東西怎麼混進雨里頭去的？”
孟玉腰傳遞來的那張通訊靈符中的內容一霎那從顧楨腦海中閃過。
顧楨一下把腦袋轉向明淵，叫道︰“師尊！我知道為什麼城中那麼多血傀了，他們將魔血灑進雨雲里頭了！”
然後，顧楨就將孟玉腰傳給他的信息與明淵講了，“孟玉腰也說叫我小心雨水，這下就對上了。”
“而且我回來的時候，就見姜管事一直在街上檢查水道是否正常運作，想必這段時日里也下了不少雨，若是只有一兩場，何必勞動她親自去？”
明淵點點頭，捏了一張通訊靈符出來，傳給了璽欞真君，這種事還是得他去查最合宜。
顧楨滿城跑跑了一整天，剛剛還被狠狠卷了一遭，這會兒一下空閑了，就覺得身上哪哪兒都不舒服，干脆捏了個淨塵訣，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坐著坐著，又軟綿綿地躺了下去。
只是腦子仍舊閑不下來，說道︰“我今天看孟玉腰他們那樣兒也惱火得很，一屋子的人，就他和他兩個師弟還是好好的了——應該也不怎麼好，就是還活著。”
明淵將屋內破碎的布片盡數燒干淨了，坐回桌旁，看了顧楨一眼︰“經過天榜小會後，我以為你會討厭他們。”
顧楨啪嗒翻了個身，趴在了軟乎乎的被子上，甕聲甕氣地說︰“我當然討厭他們啦，當時可是沖著要我命來的呢，幸虧我厲害。”
“但是討厭歸討厭，就是覺得再怎麼樣也不應該是現在這個局面。被制成血傀，連宗門都不一定能安安穩穩地存續下去。”
顧楨忽然想到什麼，艱難地把脖子抬起來問道︰“那時候無色教的逸煙真君——是叫這個吧？”
得了明淵的肯定後他才繼續道︰“逸煙真君不是忽然有一夜遇襲了？似乎傷的很重，孟玉腰還來找過我和方師兄，問是不是咱們干的呢，後續如何我也沒問過了。現在一想，不會是心魔干的吧……”
心魔可是正好在九旭山潛伏了很久。
“晏荊已經可以將合體真君制成自己的血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