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湖面吹來的涼風里頭滿是水汽，潤潤涼涼地撲進房間里來，本就潮濕的狹小空間仿佛從空氣里都能擰出一把水來。
顧楨半個身子都半趴在床上，伸著手滿床鋪拍拍打打，把塞在儲物袋里放了有一段時日的床褥拍得柔軟，蓬蓬地擠了滿床。
“怎麼開窗了？是房間里有些悶了嗎？”
顧楨直起身來，拍拍手完事兒，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單薄的床架發出“吱呀”一聲，像是坐在了它的麻筋兒上頭。
明淵支起撐窗戶的叉桿，在忽然濃郁起來的魚腥味兒中皺起了眉頭。
“不算悶，你沒有聞見嗎？”
顧楨左左右右的歪著頭，放松著有些僵硬的肩頸肌肉。听明淵這樣說，停下了動作，鼻翼抽動起來，在房間里嗅嗅嗅，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有一點兒魚腥味，不是很濃，和之前衣服上的好像沒什麼區別。”
明淵在窗前丟下一個陣法，若是被人或者其他東西觸動，能立刻以明淵的劍氣控制住，未被觸動時又毫無蹤跡，融進了濕潤的風中，銀白的月色中。
“這樣看來，這妖物的修為應當比你高些。”
明淵又檢查了一遍，確認陣法布置無誤，這才走向床邊，與顧楨並肩坐下。
或許是漁家生活確實簡樸，張家父子所居的房間中只有一張靠牆的簡陋竹幾，放不了什麼東西，椅子也沒一把，四壁空空，反倒是有幾張修補了一大半的漁網並著粗大的梭子堆在角落。
顧楨略略掃過一眼室內陳設，倒也不覺得如何，蹬了鞋襪，給自己施了個清塵訣，就把腿也縮到床上盤起來了，弓著點腰，側過頭去看明淵。
“師尊這樣說，是察覺到什麼了嗎？不過好奇怪啊，怎麼一路上這麼多妖族的修士出現，還都是化神合體的修為。”
明淵的手指在玉振劍的劍鞘上輕輕敲了幾下，平整的指甲與白玉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音，一點一點響在顧楨的耳朵里。
“……是，如此反常，宗門卻從未收到過相關的情報信件，哪怕是我們自己的人也沒有示警。”
明淵現在挺想把浮雲燕一把揪出來，綁著鳥腿吊起來問問到底都在干什麼。
浮雲燕這會兒可能蠻有空閑，正在偷听明淵的腦子，听到這兒，立刻就“嘰嘰嘰”的開始吵鬧起來，發誓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算是嚴刑逼供也無濟于事啊。
明淵被吵得腦仁兒痛，總感覺識海里飛進去了一大群靈鶴，一邊撲騰著到處竄還要一邊仰著脖子對天放聲嘎嘎，果斷地在浮雲燕還沒嚎完的時候就掐斷了聯系。
顧楨就瞅著明淵的臉色忽然變了些，過了會兒又緩和了下來，看得顧楨一愣一愣的。
“……師尊？怎麼了？”
明淵搖搖頭，面色平靜︰“無事，剛剛听到了一些聲音而已。”
顧楨“啪”一下朝後倒了下去，倒進了軟乎乎的暄軟被褥里頭，左右滾了滾，喉嚨里發出了哼哼唧唧的聲音，一听就知道他十分的舒服。
明淵手掌按了按被子，感受著兩層織錦里頭塞填的極為柔軟的絨羽，總算覺出了浮雲燕的一點用處。
窗外不遠處的湖面上忽然躍出了一尾紅白錦鯉魚，在半空似乎滯留一瞬，背上翹起的一枚鱗片反射了一絲銀白月光，隨後“咕咚”一聲落回了水里。
明淵看了一眼窗外，把被子蓋到顧楨身上，又抓著人的腰背把顧楨旋轉了九十度，端端正正擺在床上，輕聲道︰“快些休息吧。”
說完，明淵自己卻沒躺下，而是在床尾盤膝而坐，雙手置于膝上，捏出手訣，周身氣息沉靜下來，開始調息打坐了。
顧楨見狀，也不再出聲或者在床上扭來扭去，生怕打擾了明淵調息，老老實實閉上了眼楮，在輕柔的水浪聲與蘆葦搖曳摩挲中，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顧楨睡著睡著就滾到牆邊兒上去貼著了，竹制的牆面涼絲絲的，又十分溫潤，顧楨貼著感覺很舒適，便不再動彈，徹底睡沉了。
孤桐劍和玉振劍原本都在床頭靠立著，此刻見明淵對外界似乎並無感應，顧楨面前又空出了一個人的身位，沒有眼楮也不能扭轉的劍首“對視”一眼，開始狗狗祟祟地往床上拱。
沒一會兒，孤桐劍就親親密密地鑽到了顧楨和牆壁的中間，貼著顧楨的手臂，玉振劍也挨挨擠擠地蹭到了另一邊，兩柄劍總算安分了下來。
等第二天醒來時，顧楨可謂左擁右抱，是能讓凌雲道宗全宗上下劍修都想要撬牆角的程度。要知道還有一大堆弟子連自己的本命劍都還沒煉出來，灰頭土臉滿天下的去摸材料，可不是人人都能得靈劍認主的，或者說，能得靈劍認主的弟子才是鳳毛麟角。
明淵早已調息完畢，雙手背在身後，正站在窗前遙望波光粼粼的澄藍湖面，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大部分陽光，讓顧楨得以一直在陰影中安睡，沒被清晨陽光的大燈強行晃醒。
化神期優秀的听力讓顧楨已經能夠听見遠處傳來的人聲，可叫顧楨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此處村落靠著這樣大的湖泊，簡陋的碼頭上也停靠著幾十艘小漁船，看張家父子的屋子，漁網漁具也是一件不缺，可正是捕魚時節的清晨，湖面上卻一艘漁船也沒有，村民們反而都聚在岸上，離水面遠遠的。
顧楨伸了個懶腰，抱著兩柄劍跳下了床，隨意把鞋子蹬上，咚咚咚跑到了窗邊，蹭到明淵的身側，從他肩膀邊上冒出一個睡得毛茸茸的腦袋，聲音還帶著些剛睡醒的沙啞，叫道︰“師尊師尊，晨安！”
明淵頭都沒回，輕斥道︰“像什麼樣子，快些把鞋襪穿好。”
顧楨嗯嗯點頭，但是不動，眼楮越過明淵去看外頭的湖面。
“還真的沒有村民打漁，是因為有妖物作祟嗎？可此處也沒有血氣，應當還沒有開始害人才對。”
明淵往旁邊讓了半步，叫顧楨可以更清晰地看見窗外景色。
“是的，尚未害人，但只需發一次威，便足以叫凡人膽寒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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