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翡翠般碧綠的海域盡頭，一座雪白的城市沿著起伏的山勢層疊而上。晨光中，那些圓頂建築反射著珍珠母般的光澤，整座城市宛如天神不慎散落的寶石項鏈，蜿蜒瓖嵌在蜿蜒的海岸線上。咸濕的海風拂過，帶來遠處宣禮塔上銅鈴的清脆聲響，與海浪拍岸的節奏奇妙地共鳴著。
阿比西尼亞的碼頭比最繁忙的蜂巢還要熱鬧。古銅色肌膚的工人們身著靛藍與赭紅相間的短衫，正以某種與潮汐相和的韻律裝卸貨物。他們後背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如同撒落的金沙。空氣中彌漫著肉桂、沒藥與新鮮椰子的混合芬芳，與海風特有的咸腥交織成獨特的異域氣息。一捆捆來自東方的絲綢在陽光下流淌著水波般的光澤，旁邊堆放著還帶著晨露的香蕉與散發著幽香的烏木。
“看那海崖上的方尖碑，”馬庫斯手腕上的金鐲在陽光下劃出耀眼的弧線，“三千年來，它們就像阿比西尼亞的文明一樣永恆地注視著這片海域。”他的聲音里帶著掩不住的自豪，手指向遠處陽光下閃耀的金色碑尖。
這時，碼頭突然安靜下來。一隊武士分開人群走來，為首的武士像一座移動的青銅雕像，每塊肌肉都如同經過神匠精心雕琢。額前黃金飾環中央瓖嵌著一顆鴿血紅的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芒。
“以太陽神的名義！”他的聲音讓碼頭木樁都微微震顫，幾個年幼的孩童立刻躲到了母親身後，“我是姆貝基，卡宗戈族長最鋒利的矛。”當他行撫胸禮時，海月注意到他小臂上布滿細密的疤痕，排列成某種神秘的星座圖案。
通往王宮的螺旋山路上，路兩側的女人們頭頂著盛滿清水的陶罐，脖子上層層疊疊的珠串隨著步伐發出清脆的踫撞聲。一個扎著滿頭小辮的女孩突然從面包樹後探出頭來，朝他們扔來一串熟透的芒果。海辰接住，果香立刻沾滿了她的掌心。
王宮的赤陶城牆在夕陽中如同燃燒的火焰，高大的仙人掌在牆頭投下鋸齒狀的陰影。卡宗戈族長端坐在王座上，獅鬃王冠的陰影落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當老人起身時，骨節發出枯枝般的脆響，但那雙眼楮卻明亮得驚人。
“遠方的風帶來了珍貴的客人。”他舉起一只瓖嵌著孔雀石的金杯，杯壁上盤踞著精致的眼鏡蛇浮雕，“讓我們用生命之樹的果實釀造的蜜酒，澆灌友誼的種子。”
宴會廳里，火把的煙霧在天花板上形成藍色的薄霧。相柳的銀發在火光中宛如流動的水銀，他面前的金盤中，芭蕉葉包裹的羚羊肉正散發著誘人的香氣。當侍者用象牙刀劃開葉片時，蒸騰的熱氣中浮現出用香料繪制的祝福符文。海月驚訝地發現，那些符文竟然在空氣中停留了幾秒才慢慢消散。
“這是先祖的祝福。”卡宗戈的第三王妃輕聲解釋，她耳垂上掛著的月光石耳墜隨著話語輕輕搖晃，“只有最尊貴的客人才能看到符文的顯形。”
珍寶室的銅門需要六個奴隸才能推開，門軸轉動時發出遠古巨獸般的呻吟。月光從屋頂特制的水晶天窗瀉落，那些陳列在烏木架上的奇珍頓時活了過來︰生命樹果實表面浮現出血管般的紋路，隨著眾人的呼吸頻率微微搏動；月光絲像水母觸手般輕柔擺動，在黑暗中劃出銀亮的軌跡；而那塊太陽金原石，則在月光下泛著金色的光芒。
離別前夕的貿易談判持續到深夜。最終達成的協議被鐫刻在河馬皮制成的契約書上︰海國每年提供二十匹鮫綃、五十斛南海明珠和一百件精制鐵器，交換阿比西尼亞的十塊太陽金原石、三十枚生命樹果實和一百束月光絲。姆貝基親自將第一批貨物送上船，他送給海月一柄用雷鳥羽毛裝飾的短劍。“當劍刃發出蜂鳴時，就表示暴風雨要來了。”武士蹲下身與男孩平視，他呼出的氣息帶著辛辣的樹脂味。
沿著非洲東海岸南下的航程中，賢澤的羊皮航海圖漸漸被各種新發現填滿。在姆瓦納族的領地，他們見識了用鱷魚脂肪與赭石粉調制的神奇顏料——海辰的手臂上被畫了一只振翅的蝴蝶，三天後顏料不僅沒有脫落，反而在月光下泛出磷光，當地告訴他們，這種顏料可以保持一個月的時間。他們用了五十件鐵器置換了一百箱這種顏料。
庫姆巴族的熔爐讓相柳都駐足良久，那些看似粗糙的黏土爐竟能將鐵水煉出翡翠般的色澤，老鐵匠用樹枝在沙地上畫出的鍛造圖譜，讓賢澤如獲至寶地抄錄了整整三卷竹簡。
最令人難忘的是那個以鯨歌號角聞名的漁村。當相柳在月夜吹響那支瓖有鯊魚齒的號角時，三頭抹香鯨破浪而來的場面讓所有人大開眼界。老酋長堅持要送給銀發海神一套用鯨須編織的鎧甲，上面綴滿會隨溫度變色的深海魚鱗。相柳他們回贈了一百件鐵制的武器。
三個月後，貨艙里堆滿了珍奇︰用象牙雕刻的星盤、會隨著雨季膨脹的種子、防水樹脂......海辰的貝殼收藏已經裝滿三個檀木匣子，而海月則整天擺弄著她那套庫姆巴族小鐵匠送的迷你熔爐。
離岸那天的晚霞格外絢爛，將整個海面染成紫紅色。海月趴在船舷邊，看著那把短劍在鞘中微微震顫——遠處的海平線上，隱約可見一線暗影正在聚集。
“爹爹，我們還會再來嗎？”男孩的聲音里帶著鼻音。
“會的，等你長大後，可以帶著海國的船隊再來做生意。”相柳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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