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絨菇的清香，伴隨著豐收的喜悅，盈滿了整個新蘑菇棚。一筐筐潔白飽滿的蘑菇被小心翼翼地裝滿，整齊地碼放在棚舍門口的空地上，在清晨的陽光下，如同一座座小小的雪山，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和蓬勃的生命力。
“一、二、三……整整一百二十筐！”負責計數的建國聲音洪亮，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向錢勝和圍觀的吳大剛、周振武匯報。
“好！好！”大隊長周振武連說兩個好字，用力拍著錢勝的肩膀，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錢勝啊，你這章程立得好！這蘑菇長得更好！一百二十筐！比沒減產前預想的還多！這下可給咱們大壩子村長臉了！”
吳大剛也咧著嘴笑︰“趙主任和王主任那邊，可算能交上一份漂亮的答卷了！”
錢勝看著堆積如山的收獲，心中也充滿了成就感。這不僅僅是產量，更是制度化管理、科學種植帶來的實實在在的效益提升。他拿起一朵蘑菇，菌蓋厚實，邊緣緊實內卷，觸手冰涼滑膩，品相堪稱完美。
“大隊長，吳叔，蘑菇是采下來了，但得趕緊送出去。”錢勝放下蘑菇，正色道，“新鮮蘑菇不能久放，尤其天氣漸熱。縣供銷社那邊，得盡快聯系運輸。”
“對對對！運輸是大事！”周振武立刻點頭，轉頭對吳大剛說，“老吳，你馬上去大隊部，給公社供銷社王主任搖電話！就說蘑菇備好了，一百二十筐，品相頂好！問問他什麼時候派車來拉，或者咱們想辦法送過去！”
“好 ！”吳大剛應了一聲，拔腿就往大隊部跑。
等待回音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錢勝指揮著建國、石頭等人，將蘑菇筐挪到更陰涼通風的地方，上面蓋上厚厚的濕草簾保濕。桂花嫂和春梅嫂則帶著婦女們清理棚內衛生，為下一茬生產做準備。
終于，吳大剛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臉上表情有些復雜︰“聯系上了！王主任高興得很！說趙主任也一直在等咱們的消息！但是…”
“但是什麼？”周振武心里一緊。
“但是公社供銷社的卡車，今天一大早就被派去縣里拉化肥了，最早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回來！”吳大剛無奈地攤手，“王主任的意思是，讓咱們自己想辦法，今天務必送到公社收購站入庫！縣里幾個廠的食堂明天一早就要提貨，耽擱不起啊！”
“自己想辦法？”周振武眉頭擰成了疙瘩，“一百二十筐蘑菇，好幾千斤！靠牛車、驢車？那得拉到猴年馬月！路上顛簸磕踫，品相壞了咋辦？”
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豐收的喜悅被現實的運輸難題沖淡了不少。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拿不出好主意。
錢勝沉吟片刻，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吳大剛身上︰“吳叔，隊里…或者村里，有沒有會開拖拉機或者卡車的？”
“拖拉機？”吳大剛愣了一下，搖搖頭，“咱們大隊就一台老‘東方紅’，還是耕地用的，笨重得很，也沒掛斗，拉不了這麼多東西。會開的就老把式趙老蔫一個。卡車…那就更沒有了。”
“那…有沒有在縣城運輸隊或者廠子里開車的？”錢勝追問。
“有倒是有…”吳大剛想了想，“劉家溝的劉鐵柱，在縣運輸隊開解放牌！可這臨時找人，人家也不一定有空啊！”
“劉鐵柱…”錢勝記下了這個名字，心中快速盤算。靠人脈臨時找車，不確定性太大。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堆積如山的蘑菇筐，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大隊長，吳叔，”錢勝的聲音帶著一種決斷，“時間不等人。這樣，我去趟縣城！直接找縣供銷社趙主任或者王主任！一來當面匯報情況，二來，看能不能請縣供銷社或者趙主任協調一輛車，今天就把蘑菇拉走！順便，也摸摸縣里廠礦食堂的具體需求和後續合作細節！”
“你去縣城？”周振武和吳大剛都吃了一驚。縣城離大壩子村可不近，來回幾十里地。
“對！騎自行車去！快的話，晌午前就能到！”錢勝語氣堅定，“總比在這里干等著強。蘑菇不能等，縣里的訂單更不能失信！”
看著錢勝沉穩而充滿魄力的眼神，周振武一咬牙︰“行！就按你說的辦！老吳，你趕緊去安排，給錢勝弄輛最好的自行車！帶上干糧和水！路上小心！”
“好！”吳大剛立刻去辦。
陳詩英得知錢勝要獨自騎車去縣城，眼中滿是擔憂，但更多的是支持。她默默準備好水和玉米餅子，仔細塞進錢勝的挎包，又幫他緊了緊自行車後座的綁帶。“路上慢點，注意安全。到了縣城，凡事多留個心眼。”
“姐，放心吧。”錢勝拍了拍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姐夫！加油！把咱們的雪絨菇賣到縣城去！”陳巧依揮著小拳頭，一臉憧憬。
錢勝跨上那輛保養得還算不錯的“永久牌”二八大杠，朝著眾人點了點頭，腳下一蹬，車輪便輕快地轉動起來，沿著蜿蜒的鄉間土路，向著縣城的方向駛去。車輪滾滾，承載著大壩子村集體的希望和他個人的擔當。
一路疾馳。初夏的風帶著田野的青草氣息拂過臉頰。錢勝的身體素質早已今非昔比，耐力驚人，自行車在他腳下如同馴服的駿馬。掛機面板上，【體質】和【精神】的屬性值在持續的體力消耗和高度集中的思維狀態下，似乎又有了微不可察的提升。
臨近中午，縣城的輪廓終于出現在視野中。低矮的樓房，灰撲撲的街道，比公社熱鬧許多的人流車流，還有空氣中彌漫的、屬于這個時代縣城特有的混合氣味——煤煙、塵土、隱約的機油味以及各種小吃的煙火氣。
錢勝沒有耽擱，憑著記憶和王主任提過的地址，直接找到了位于縣城中心位置的縣供銷社大院。氣派的門樓，進進出出的工作人員和拉貨的車輛，無不顯示著這里的繁忙和地位。
向門衛說明了來意，並報上王主任和趙主任的名號，門衛不敢怠慢，很快進去通報。不一會兒，王主任那熟悉的身影就快步迎了出來，臉上帶著驚喜和一絲焦急。
“哎呀！錢勝同志！你怎麼親自來了？快進來快進來！”王主任熱情地把錢勝讓進辦公室，倒了杯水，“是不是蘑菇出問題了？運輸的事？”
錢勝顧不上喝水，簡明扼要地將情況說了一遍︰蘑菇大豐收，品質極佳，但公社車輛被征用，請求縣里協調車輛緊急運輸，並表達了希望當面與趙主任溝通後續合作細節的意願。
王主任一听，眉頭也皺了起來︰“卡車調度…這確實有點麻煩…”他沉吟片刻，猛地一拍大腿，“這樣！你跟我直接去找趙主任！他上午還在念叨你們蘑菇的事呢！這事得他拍板！”
王主任帶著錢勝穿過忙碌的走廊，來到一間掛著“副主任”牌子的辦公室。敲門進去，趙明遠正在接電話，看到王主任和錢勝，尤其是看到風塵僕僕卻眼神清亮、氣度沉穩的錢勝，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很快結束了通話。
“趙主任，這就是大壩子村的錢勝同志！他親自來匯報情況了！”王主任介紹道。
“趙主任！”錢勝不卑不亢地問好。
“錢勝同志！辛苦你了！一路騎車過來不容易！”趙明遠起身和錢勝握了握手，招呼他們坐下，“老王剛跟我說了，蘑菇豐收，運輸卡殼了？”
“是的，趙主任。”錢勝再次清晰快速地匯報了情況，並補充道，“蘑菇已經采摘裝筐，品相完好，但新鮮度不能久等。公社車輛最早明天下午才能回，恐怕趕不上明天廠食堂的提貨。所以冒昧前來，懇請趙主任幫忙協調一輛車，今天務必把蘑菇運到縣里入庫。失信于廠礦食堂，不僅影響我們大壩子村的信譽，也影響供銷社的聲譽。”
趙明遠听著，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顯然在權衡。他欣賞錢勝的擔當和解決問題的魄力，也深知這批蘑菇對穩定廠礦食堂供應的重要性。
“嗯…”趙明遠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電話，“喂，運輸科嗎？我趙明遠。給我接一下老李…老李啊，是我。咱們供銷社直屬倉庫那輛備用的小解放，今天有任務嗎？…沒有？好！你立刻安排一下，讓司機小張待命！對，馬上！有緊急任務，去大壩子村拉一批重要物資！…對！讓他到我這來一趟，我跟他說具體地點！”
放下電話，趙明遠看向錢勝，臉上露出了笑容︰“好了！車解決了！是我們供銷社自己倉庫的備用車，司機小張技術不錯。錢勝同志，你熟悉路，待會兒小張來了，你跟他一起回去！務必在天黑前，把蘑菇安全運到縣倉庫！老王，你給倉庫那邊打好招呼，今晚安排人加班入庫！”
“太好了！謝謝趙主任！”錢勝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由衷感謝。這效率，這支持力度，遠超預期！
“謝什麼，都是為了工作。”趙明遠擺擺手，隨即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而充滿興趣，“錢勝同志，既然你來了，正好。蘑菇的事解決了，咱們談談下一步。你們這‘雪絨菇’，廠礦食堂的反響非常好！供不應求！趙主任身體往後靠了靠，“光是機械廠那邊，一個食堂一周就要上千斤！紡織廠、食品廠的需求量也不小。你們現在這個規模，能穩定供應多少？”
錢勝精神一振，知道真正的重頭戲來了。他迅速在心中計算了一下新蘑菇房滿負荷運轉的潛力，結合剛剛升級的【種蘑菇 v9】帶來的、對增產可能性的精準預判，給出了一個讓趙明遠眼前一亮的數字。
“趙主任，按照現有規模和技術，加上我們嚴格的管理制度，排除極端天氣影響，保證穩定供應，每月至少能提供一萬五千斤優質雪絨菇！”錢勝的語氣充滿自信，“而且，這只是開始。我們已經在規劃下一階段的擴產計劃。”
“一萬五千斤？好！好！”趙明遠眼中精光閃爍，顯然非常滿意這個數字和錢勝展現出的雄心，“縣供銷社可以和你們簽訂長期供貨合同！價格，就在之前談好的基礎上，再上浮百分之五！算是給你們技術投入的獎勵！貨款月結！”
這條件，可謂優厚！錢勝強壓住心中的激動︰“感謝趙主任信任！我們一定保證品質和供應！”
“嗯，”趙明遠點點頭，話鋒再次一轉，帶著一絲深意，“錢勝同志啊，你這蘑菇種得好，是本事。但我听說，你還有一手更厲害的醫術？老王孫子那事，可是傳得神乎其神啊！”
錢勝心中一凜，知道這才是趙明遠今天最想了解的另一面。他謙遜地笑了笑︰“趙主任過獎了，略懂一些岐黃之術，踫巧幫上了忙。”
“踫巧？”趙明遠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能幾針救回急驚風的孩子，這可不僅僅是踫巧。縣醫院的老院長，都听說了你的事，對你很感興趣啊。”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錢勝同志，有沒有興趣，把你的醫術，也用在更該用的地方？比如，為咱們縣里解決一些…實際困難？”
錢勝迎上趙明遠探究和期待的目光，心中念頭飛轉。醫術，是他另一張重要的底牌。蘑菇產業打開了經濟之門，而醫術，或許能為他撬開另一片更廣闊、也更復雜的天地。
車輪滾滾，不僅載著雪絨菇奔向縣城，也載著錢勝，駛入了縣供銷社的權力場，更隱隱指向了縣城更深處的風雲。縣城的初探，收獲的遠不止一車蘑菇的訂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