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內早擺開九曲流觴宴,琉璃盞盛滿西域葡萄酒,燭火映得滿堂金紅。瑞王高坐主位,看著階下跪拜的工部尚書將翡翠如意捧過頭頂,突然想起地下賭坊里那些賭他登基的賭注,喉間溢出綿長的笑︰“都起來!今夜不醉不歸!”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火熱。御史中丞晃著醉步舉盞︰“王爺文能安邦,武能定國,這龍椅本該是您……”話音未落,眾人已齊聲附和,贊美聲浪幾乎掀翻鎏金藻井。瑞王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酒液順著杯沿滴在明黃絲帕上,暈開的暗紅恰似他眼底翻涌的野心。
“陛下深入疫區,吉凶難測啊。”禮部侍郎壓低聲音,目光掃過眾人,“王爺仁心仁德,若能……”話未說完便被踫杯聲淹沒,瑞王仰頭飲盡杯中酒,任由溫熱的液體灼燒喉嚨。他望著窗外高懸的冷月,恍惚間仿佛看見金鑾殿上的蟠龍柱正朝自己蜿蜒而來。
瑞王府內,燈火輝煌,酒宴雖散,奢靡之氣仍彌漫在空氣中。瑞王趔趄著腳步,抬手扯松領口的盤扣,酒意上頭,眼神中滿是放縱的迷醉。他一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一邊抬腳邁向內院,腦海中已勾勒出與林如雪幽會的旖旎畫面。
就在他即將跨出回廊之際,一陣急促而沉穩的腳步聲從暗影中傳來。只見一名身形矯健的探子,如鬼魅般從垂花門一閃而入。他身著夜行衣,衣角沾滿露水,鞋面上還帶著城外的泥星子,顯然是一路疾馳而來。
探子單膝跪地,動作干淨利落,雙手高高舉起一封密信,信上的火漆封印透著幾分神秘與緊迫。“報,瑞王!”他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這是最新的探報!”
瑞王腳步猛地頓住,醉意瞬間褪去幾分,眯著眼打量眼前的探子。“念!”他一甩衣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臉上又恢復了平日里的陰鷙與狠厲。
探子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在搖曳的燈籠光影下,將信中內容逐字逐句道來。隨著探子的匯報,瑞王的臉色愈發陰沉,原本微微上揚的嘴角此刻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听完匯報,瑞王沉默片刻,隨後冷哼一聲︰“給本王盯緊了!他身邊的一舉一動,都不許放過!”
“是!”探子領命,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瑞王獨自坐在原地,目光凝視著遠方,似乎在謀劃著一場更為可怕的陰謀。
金陵城上空烈日高懸,滾燙的陽光卻驅散不了空氣中的疲憊。燕景霆倚著營帳的木桿,鎏金戰甲的肩甲早已被汗水浸透,在日光下泛著冷硬的光。身旁的將士們橫七豎八地倒在空地上,長槍隨意插在碎石間,染血的披風裹著鎧甲,就這麼沉沉睡去。遠處流民們無聲地望著這一幕,有老婦偷偷抹淚,孩童攥著冷硬的窩頭,紅著眼眶把自己最後半口水壺放在熟睡士兵身側。
安若伊躺在臨時搭建的營帳里,蒼白的臉上還沾著干涸的藥漬。當她終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時,燕景霆屏退了所有人,獨自坐在她床邊。一連六個時辰,直到日頭西斜,營帳外的嘈雜聲都沒能吵醒她。燕景霆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眼下的烏青,心中翻涌的情緒幾乎要沖破胸腔。
他想起初見時,他想起初見時,安若伊還是個來選秀的秀女,選秀時緊張的像個孩子,沒想到那時她的模樣就像一顆種子,已經悄然種進了他心里。而如今,她竟能不顧生死,沖進這滿是疫病的災區,單薄的身影逆著血色殘陽,藥箱里裝著的不是金銀,而是她親手制作的救命良藥。她明明只是個柔弱女子,卻比他見過的任何勇士都要勇敢,比最鋒利的寶劍還要耀眼。
當他知道,安若伊日夜不休地救治百姓,聲音從清亮變得沙啞,眼神卻始終堅定。她總能在混亂中理清頭緒,將流民安置得井井有條,那份聰慧與果敢,讓他為之震撼。此刻望著她沉睡的容顏,他才驚覺,不知何時,她早已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突然,安若伊的眉頭緊緊皺起,睫毛劇烈顫動。“青玄,快一點……還有很多人需要治療……”她的囈語微弱卻急切,干裂的嘴唇翕動著,掌心無意識地抓著被褥。燕景霆的喉嚨猛然發緊,滾燙的熱意沖上眼眶。原來即便在睡夢中,她掛念的仍是那些受苦的百姓。
他伸手將她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指尖觸到她臉頰時,才驚覺自己的手都在微微發顫。帳篷外傳來流民熬藥的香氣,混著她發間殘留的藥草味,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這人間所有的權謀爭斗,都抵不過眼前人安睡時的一聲夢囈。她是他的軟肋,也是他的鎧甲,是這冰冷朝堂中最溫暖的光,是他願用一生守護的珍寶。
暮色悄然漫過帳篷簾櫳時,曹知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碎石地上拖沓出疲憊的聲響。他官服下擺還沾著泥漿,發冠歪斜地懸在灰白鬢角,卻仍強撐著挺直脊背,躬身踏入帳內︰“陛下,流民都暫時安頓好了,您還是移步府衙休息吧,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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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戛然而止。燕景霆原本半跪的身影霍然起身,鎏金護甲在暮色中劃出冷光,食指豎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幾步便跨出帳篷,燕景霆壓低聲音對曹知府說︰“別擾了惠妃歇息!”
曹知府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帳篷內安若伊沉睡的面容被燭火鍍上柔光,染血的指尖仍無意識地攥腰間的藥罐。他的喉頭突然發緊,想起這幾日里,這位娘娘沒日沒夜的親自熬藥,想起她為流民治病時染滿污垢的裙擺。淚水猝不及防撞上眼眶,他慌忙低頭掩飾,聲音卻帶著難以克制的哽咽︰“陛下萬福,有惠妃娘娘這樣的人陪在身邊,我國必長盛不衰……”
燕景霆轉過頭,目光溫柔地落在安若伊恬靜的睡顏上,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可這笑意還未完全綻放,他的眼神突然一凜,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為要緊的事,猛地轉身看向曹知府︰“曹知府,你可知襄陽城情況如何?"
曹知府聞言渾身劇烈一震,臉上血色瞬間褪盡。他下意識地伸手按住胸口,顫抖著從懷中摸出一封褶皺不堪的信件。那封信不知被他攥了多久,邊角已然發毛,還沾著星星點點的泥漬。
“五日前臣收到了襄陽城的求救信……”曹知府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般沙啞發顫,展開信紙的手指幾乎不受控制地痙攣,仿佛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信上“需要救援”四個大字被墨汁反復涂抹,深深浸透紙張,力透紙背,每個筆畫都扭曲得不成形狀,顯然是書寫者在極度絕望下近乎瘋狂的吶喊。
燕景霆死死盯著那幾個字,喉結上下滾動,發出干澀的聲響。“五日,五日啊……”他突然狠狠握緊腰間佩劍,鎏金劍柄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壓痕,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著青白,“那襄陽百姓,此刻不知正受著怎樣的煎熬!”
一陣狂風驟然席卷而來,將他玄色披風掀起,獵獵作響的布料宛如一團翻涌的烏雲,裹挾著令人戰栗的寒意。
“景霆,你剛才說什麼?襄陽的百姓怎麼了?”帶著沙啞與急切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燕景霆猛然轉身,只見安若伊不知何時已撐著虛弱的身子坐起,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惶,幾縷發絲凌亂地貼在汗濕的額前。
燕景霆看著安若伊蒼白的臉色和泛紅的眼眶,心疼得像被利爪撕扯。他慌忙坐在床邊,雙臂穩穩扶住她顫抖的身子,聲音里滿是哄慰︰“沒事的,若伊,襄陽的情況沒有那麼糟,你先好好休息,我這就派人去襄陽城看看情況。”掌心貼著她單薄的脊背,能清晰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安若伊卻突然扣住他手腕,那雙往日溫柔的眼楮此刻布滿血絲,直直盯著他眼底的躲閃︰“我不喜歡別人騙我。”她的聲音沙啞卻字字如刀,將帝王精心編織的謊言剖得支離破碎。
燕景霆喉結滾動著咽下酸澀,偏過頭不敢與她對視。營帳外呼嘯的風卷著沙礫拍打布簾,將沉默撕扯得愈發漫長。良久,他艱澀開口︰“確實還不知道什麼情況……”他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腹摩挲著她掌心的藥繭,“等你身體好了,我帶你去襄陽。”鎏金護甲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卻掩不住他微微發顫的尾音。
安若伊將信將疑地盯著他,染著藥汁的指尖突然收緊,在他腕間掐出月牙形的紅痕︰“要是你敢騙我,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這話像浸了毒的銀針,刺得燕景霆瞳孔猛地收縮。他立刻揚聲喚人,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傳岳統領!速帶三百精兵,快馬加鞭趕往襄陽城!務必探清城內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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