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意外，這扇後門外並非毫無防備。
兩個穿著星月深黑色短袍的健壯信徒如同陰影般靠在牆邊，見伊萊莎出來，立刻站直身體，無聲地行了一禮。
“去黑暗聖所那邊看看。”伊萊莎言簡意賅，並未介紹身後二人。
信徒沉默地點點頭，轉身在前引路，步伐沉穩有力，顯然對這片地形極其熟悉。
令兩女微微心驚的是，當隊伍只轉過一個堆滿廢棄礦石的拐角，前後不過百米距離。
前方便出現一座同樣風格詭異、懸掛著扭曲黑暗聖徽的黑石建築。
入口處駐守的黑暗教會守衛，僅僅是掃了伊萊莎和她身後的星月信徒一眼，眼神中竟無多少警惕，只是微微頷首，便側身讓開了通道。
那份熟稔與心照不宣的默契，絕不僅僅是正常鄰居走動能達到的程度。
更何況，在中部大陸的各個教會的教史中，這兩個教派之間的關系可並不是那般和諧。
莫妮卡的指尖在袖中輕輕摩挲，鑒定術帶來的冰冷感知無聲流淌。
守衛身上以及這處建築的風格，與星月教堂內部某些防御符文的能量波動，隱隱有著細微卻相似的魔力回路殘留。
細節無聲，卻印證了她的某種猜想。
兩大教會在這法外之地的合作，遠比明面上的和平共處要深刻得多。
或許她們一開始想通過進入這些教會獲取有用情報的想法有些簡單了。
……
在安娜和莫妮卡感受到恩佐暴躁的氣息時，馬克和小姆同樣也感受到了同樣的氣息。
“姆嗚？”小姆用小爪子扒拉著馬克的衣領，發出微弱的疑問。
“沒事的。恩佐是受黑暗之神眷顧，還得到‘神秘存在’賜福的家伙，這一個小小集所里的人實力大多都是中階，沒人能把他怎麼樣。”
旅館房間里已空無一人，只殘留著一點溫熱的水汽。
馬克早已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出，藏身于集所矮房迷宮的陰影中，像一片融入黑暗的落葉。
他的靈魂感知牢牢鎖定著那個來自黑砧教會的老矮人攤主。
那渾濁貪婪的靈魂如同一盞搖曳的風燈，在髒污擁擠的巷道里穿行。
老矮人或許只是想要確定他的住所，在發現他關燈睡下後不久便悄然潛伏離開。
而馬克也是自那時起跟上了老矮人。
馬克從旅館離開後便順手將自己偽裝成了一個冰原商隊老板的形象。
一件在集所集市上順手換來的帶著濃重煙草和鐵銹味的破斗篷罩住了他標志性的皮甲和十字項鏈。
一張凍得僵硬的獸皮帽檐壓低遮住了半張臉，走路時微微佝僂著背，腳步虛浮。
看起來就像一個被北境寒風摧殘得體無完膚，只想著快點交易完滾蛋的倒霉行商。
老矮人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成了被釣的魚。
他七拐八繞，最終鑽進了一個掛著一塊簡陋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矮人語寫著“磐石補給站”的後院。
門口守著兩個面色冷硬穿著質地精良的黑鐵板甲，手臂上綁著黑色磨刀石紋章護臂的守衛。
這兩個守衛並不是矮人，他們身材高大健碩，比之弗塔根集所的大部分普通人看起來都格外精神飽滿。
馬克的靈魂感知能清晰“嘗到”這兩個守衛身上散發出的濃重血腥和鋼鐵意志的味道，是典型的精銳護衛。
透過低矮的院牆可以看到院內是個簡陋卻忙碌的物資堆棧。
成堆成堆被凍得硬邦邦的霜紋地薯堆積如山，散發出內斂的生命冰涼氣息。
另一邊則是大量的深紅色“地火之心”礦石，其內部蘊含的微弱熱能仿佛無數沉睡的小火種，讓這一小片區域的積雪都融得快些。
十幾名矮人和幾個人類雇工正在將這些物資分類、打包、稱重，動作麻利卻沉默，氣氛透著一股壓抑的高效和戒備。
馬克趁守衛檢查其他行商貨物的短暫混亂，如同泥鰍般滑入院落深處的一堆空木箱後。
角落里，兩個似乎是管事的人正在低聲交談。
“……‘熔爐核心’那邊的需求翻了三倍！長老急令，不惜一切代價，三天內必須湊夠上次清單的數量！尤其是那些凍得結實的‘薯崽子’，生命力越足的越好！還有‘暖肚石’，能量反應強的有多少收多少！”一個聲音嘶啞、戴著厚厚皮手套的矮人管事語氣焦灼。
“三天？你以為挖凍土豆是刨雪玩嗎？”另一個聲音同樣低啞，帶著不滿，“北邊那個霜巨人窩點里的薯崽子都快被我們掘干淨了！深裂谷太危險，‘暖肚石’礦也被人盯上了……長老到底要搞什麼？咱們過冬的糧食儲備不是早就夠了麼？這麼急，難道是……”
“閉嘴！”嘶啞矮人厲聲打斷，“長老的事少打听！做好你的本分！就是要去搶，去偷，也得把東西備齊！那邊說了，這次‘點燃核心’是關鍵！熔煉之力必須達到臨界點！關系到……”
他後面的話壓得更低，馬克凝神傾听也只捕捉到模糊的“……星骸深處的殘留……力量徹底激發……事關氏族存續……”
馬克藏在木箱後，心頭猛地一跳。
“熔爐核心”、“點燃”、“星骸深處的殘留”、“徹底激發力量”……
這些破碎的關鍵詞，瞬間與他從布魯諾長老處听來的灰須氏族的“星隕之災”歷史重疊在一起！
黑砧教會在大量搜刮富含生命力和熱能的物資，不是為了生存，是為了一個似乎與那塊天外隕石核心能量有關的龐大儀式！
可是按照恩佐所說，當時星隕湖里落下的最有價值的東西不是已經被他拿到鍛造成黑暗•符文鍛錘了麼？
難道是恩佐沉睡了幾百年，其實已經睡迷糊了？
他關于“星隕之災”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馬克尚不知全貌，但他覺得只要盯住眼前這批矮人，必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
冰冷、粘稠、混雜著鐵銹、濃重燻香和一絲……極其隱蔽血腥味的空氣鑽入鼻腔。
恩佐的感官在沉重頭顱的劇痛和體內尚未完全平息的被刺激的力量涌動中慢慢復甦。
待他完全清醒過來時，他發現自己被隨意地扔在一個巨大冰冷的地下石室中央。